疯雨/胭脂雨(5)
时间:2022-09-08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曹文轩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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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现场一边站着陪同公安的是民兵营长,会不时地被提问:“现场确实没有被人动过吗?”
“确实。”民兵营长说,“第一个进来的是校长,一个很有经验的人。”
“将校长叫来。”
校长被叫来了,他说:“我第一个进来后,就守在门口,再也没有让第二个人进来过,直到杜书记来。他下令让我们全体老师守在门口保护。”“你怎么进来的?”
“是江老师砸开窗子,我从窗子跳进屋里打开了门的。”
“门是拴着的?”
“拴着的。”
“确实是拴着的?”
“确确实实。”过了一会儿,校长说,“不过,记得有一回,林文藻对人说,他在外面也有办法将房门在里头拴上的。”
公安局的人听罢,又是一阵关门开门、开门关门,一脸狐疑。
现场的察看一直延续到下午。
杜元潮陪同公安在学校食堂吃了一顿饭。饭后,公安局的人提出要与第一个见到现场的男孩树枝谈话。树枝被叫到了办公室。在整个问话过程中,有一个细节是公安局的人反复追问的:“你当时有没有看到门外面有脚印?”这一点,在公安局看来,是极其重要的。因为昨天下了一夜雨,如果是他杀,凶手就不可能不在地上留下脚印。
树枝眨巴着眼睛:“不记得了。”
“好好回忆回忆。”
树枝一阵抓耳挠腮后,忽然大叫起来:“有脚印!”
“光脚还是穿鞋。”
“穿鞋。”
“什么鞋?”
“凉鞋。”
公安局的人摇了摇头,说:“死者穿的就是凉鞋。”
树枝说:“对了,就是林老师的脚印,我认得。”
“就没有其他脚印了?”
树枝又开始抓耳挠腮了。过了一会儿,又叫了起来:“有!”
“光脚还是穿鞋!”
“穿鞋。”
“什么鞋?”
“还是凉鞋。”
“还是凉鞋?”
“跟林老师的凉鞋不一样的凉鞋。”
“多大?”
树枝用手比划着:“这么大,这么大……”比划了半天,他的手也不能停在一种长度上。
“你真的见到另外的脚印了?”公安有点儿疑惑。
树枝不敢肯定了,又抓耳挠腮了。
几个公安笑了,挥了挥手:“谢谢你了,小同学,你可以走了。”
树枝一边往人群里走,一边说:“我见到脚印了,凉鞋的脚印。”颇为得意。
许多人都听到了树枝的话,于是这话就被传来传去,加之公安一脸的疑惑和一连串神秘的举动,众人就有了一个判断:林文藻是被人杀害的。众人一下觉得问题严重了,并且都有点儿心惊胆颤。他们甚至在私下里排查起谁穿凉鞋———那时的油麻地很少有人穿凉鞋。排来排去,首先被想到的一个穿凉鞋的人竟然是镇长邱子东。可一提到邱子东,人们心里就咯噔一声,再也不敢往下说了,因为,他们立即想到了戴萍,想到了戴萍与他的关系以及与死者林文藻的关系。
油麻地的人沉默着,不再去探究与猜测林文藻的死因了,但心里却又在克制不住地去联想着……
傍晚,戴萍赶到了油麻地。
那时的林文藻,脖子上的长筒袜已经被解开,被人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安然躺在他生前所用的床上,并被盖上了一床薄被。戴萍在几个以前与她同事的女教师陪同下走进了林文藻的宿舍。她在距离林文藻的床大约二尺远的地方站住,看着林文藻年轻但苍白如纸的面孔,不一会儿,双唇颤抖,用手一下捂住嘴巴,紧缩起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咽之声,眼泪顺鼻梁而下,流到嘴角,又流到好看的下巴,直滴落到砖头地上。
几个女教师或搂着她的肩,或抓着她的手劝她,并将她扶出这间屋子。
校园里不再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但还是人来人往。隔个一年半载死上一个人,这对于油麻地的人而言,无异于盛大的节日。自然会有悲哀,但在一惊一炸之中,也有说不出的兴奋与激动,仿佛那死水般的生活,忽然有了涌动的波澜。丢下手中一切,看死人,这是油麻地人的一大喜欢,更何况眼下的这个死人死得非同寻常呢?尽管校方几次轰赶人群,但终无济于事。
戴萍的到来,立即吸引了无数的人。
油麻地的人很高兴见到这个能歌善舞、身段儿迷人的女教师。他们围拢过来,痴痴呆呆地观望着,他们很想看到此时此刻的她究竟又是一副什么模样。
几个女教师叫着:“让开让开!”在人群里挤出一条道来。
戴萍一直低着头无声地流泪。
当戴萍被几个女教师扶入一间宿舍后,还有几个人不屈不挠地趴在窗子上向里张望着,一个女教师生气地拉上了窗帘。
于是,在校园各处走动的人们,就开始议论戴萍、戴萍与林文藻的风流。女人们说着说着,就有了怜悯之心,而男人们说着说着就想到别处去了———这是他们一生乐于说道的好地方。
一个站在人群后面的花斑秃子,突然说:“这女人,骚得很哩!”
人们立即回过头来看花斑秃子。
花斑秃子说了一句油麻地的男人们在谈论女人时最爱说的一句名言:“这女人,那地方就像油麻地的天气,一年四季,没有几天干焦的。”
几个年轻的女人听罢,斜眼抡了一下花斑秃子,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唾沫,扭头走到另一边去了。
“假正经!”花斑秃子很不满地小声说。
当天,公安局的白色*小轮船没有开走,只是从小学校后边的河边挪移到了油麻地镇前的大河边上。
从镇委会临时辟出了一间屋子,作为公安局的询问室。从下午四点钟开始,就开始有人接受询问,到了夜间十二点,就有十多个人接受了询问。
十二点钟以后接受询问的是戴萍。
今日油麻地之夜便成了不眠之夜。镇上一直有人在走动,甚至有几个胆大的好事者,悄悄潜到了那间询问室的窗下进行偷听。又不敢长久偷听,只没头没尾地听得几句就又赶紧溜开,回到一个草垛下或一户人家,那里正有几个人在议论,于是就将这偷听来的话,添油加醋地转述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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