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回去了吧。”他轻轻地说,手机上的时间显示已是夜晚11点了。 “好,我把这几本散碟摆好就关店门啊。”她笑盈盈地一边回答,一边拿起桌上的散碟迅速地插到碟架上,然后,在水池边洗了洗手。
打烊后,他撑着双拐来到店门口的电动三轮车旁,坐了上去,把双拐拢在一起平放在车子左侧扶手边的槽子里。“你坐么?”他问。他的车子后面有一个坐凳,可以载一个人。 “今晚我走吧,就当散散步,反正是回去睡觉,不急。”“好的,那我开慢点。” 他们家还在抒情小区,那是这个县城出现的第一个小区。小区刚刚建好,他就买了一套。只不过小区路有点远,还在城北,大概三四里路。 他慢慢地开着三轮车,她紧挨三轮车,迈着轻盈的碎步走着。她不时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或者牵着他的衣服,尽可能地和他依偎而行,他们不时地交谈着。来到大街上,橘黄色的路灯,照射得路面一片柠檬色。路上还有行人,不时遇到卖西瓜的、卖八宝粥的、还有卖银耳汤莲籽汤的…… 她买了两杯莲籽汤,递一杯给了他。还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西瓜,放在他车前的篮子里。“莲子汤现在就喝吧,西瓜带回家吃。”她说。 二 她白皙的圆脸上架着一副眼镜,上身淡绿色短袖褂,下面红底黑格子的短裙,显得瘦小而俏丽,典型的娇小玲珑。她很年轻,大概二十五六岁,比他起码要小十四、五岁,他看上去至少有四十来岁了吧。其实,他的年龄以及他的残疾,还不大引起别人的注意,倒是他身边多了一个如胶似漆的年轻女子,一路招来不少的眼球。 偶尔,碰到认识他的人,和他打招呼。“叶老板,听说你前不久结婚了。”“叶老板,这就是你妻子吧。”“叶老板,你妻子好漂亮啊。”因为他开店,所以熟悉的人都喊他“老板”。 走到一条弯弯的小路上时,就剩下他们俩,和他们俩在地上的影了,四周一下子显得静谧起来。 “嘿嘿,我还在想,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他问。 “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她反问。 他笑了。 她也笑了。 心照不宣的笑声,在这宁静的夜晚,显得那么的爽朗和甜脆,把天空中的星星都惊醒了,纷纷忽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一眨一眨地打量着他们。 这时,一阵清风,朝他们徐徐地吹拂,送上了一股股清凉,顿时,白昼的燥热消失殆尽了。 三 他们相识于一个文学网站。 有段日子,每天上午他都要进一下那个网站。这天又如约而至。 “有谁知道纪伯伦最好的作品吗?”突然,一个网名叫“映山红”的文友(那个网站的人也相互称为文友),发了这样一句话。其实,他还不大了解纪伯伦,正巧,前两天,他买来了一部《泪与笑》,正是纪伯伦的代表作,就回答了她。 她说她特别想看纪伯伦的作品,她去了好几趟书店,都没有买到。他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如果距离近就好了,他可以借给她看看。“难道远就不能借吗?可以寄呀。”她马上回答,言辞中透着亲切和迫切。 没想到,他真的向她要了地址,把书寄去了,而且还是用快递寄去的。 第三天,她就收到书了。那一刻,别说她有多感动,多高兴了。收到的不仅仅只是一本书,而是一份沉甸甸的真诚和信赖啊。捧着书,她的眼泪扑簌簌掉了好几滴……她承认,正是那一刻,她的心,被他打动了。当然,这一切,是后来他们成为恋人时她告诉他的。 是的,收到书后,她马上和他互加了qq,还留了手机号。从此,他们之间几乎天天传递着各自的情况,继而传递着彼此的牵挂和思念,当然,也传递着鼓励和力量。 当下决心要嫁给他时,是在得知他残疾之后。这么一个自强不息的残疾人,难道不值得爱吗?于是,她要去他身边帮助他,照顾他,和他一起摸爬滚打,一起同甘共苦…… 四 偶尔,车子开快了点,他也会马上慢下来,并且歉意地望一下他,似乎在说,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摁紧了调速器。在他不小心开快时,她会紧跟着加大步伐走快了,总之,始终和三轮车的速度保持一致。 为了来到他身边,为了和他结婚,她可没少吃苦头,父母的万般阻扰,同学的百般嘲笑,千里迢迢的奔波。得知他要结婚了,他那些好朋友给他的婚礼操办得虽然算不上隆重,但也非常热闹。民政、残联和文化部门的领导都来祝贺了。婚宴散后,他流泪了,他真的没有想到,他一个可怜的残疾人还能娶到妻子。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想起自己的身世,他能不心潮起伏思绪万千吗,他太苦了,刚刚一岁双腿就残疾了,父母也走得早,他流浪过,乞讨过,要不是被福利院收养,他真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正是在福利院里,他读了不少书,学到了不少知识,懂得了一个人的命运可以通过顽强拼搏去改变的,于是,他学着写散文,写小说,没想到,第一篇小说就被刊发了。他至今还记得,一个晴朗的上午,民政局长特地来福利院看他,手里攥着一份报纸,对他说:“这份《中国社会报》上有你的小说《拜访》。”他接过报纸一看,果然,他的名字和他写的小说,全变成了端端正正的铅字,清清楚楚地印刻在报纸上……后来,在福利院和民政局的大力支持下,他离开福利院,来到小商品市场,开了一爿影碟店。自谋职业,自食其力,这是他想证明自己身残志不残的第一步。 我愿为追求理想而死,不愿百无聊赖而生。纪伯伦的这句名言,正说到他心坎上了。 五 “明天又要进货了吧?”她问。 “是的。”他说。 明天又是星期五。每个星期五他碟屋都要进一次货,这是他开碟屋几年来形成的规律。因为星期五之后就是双休日,双休日来租碟买碟的顾客多。 “明天去宜城进货,我去吧。”她说。 “你记得在宜城什么地方进吗?” “记得,就在枞阳门嘛。” 之前,都是他拄着双拐,拖着残腿,坐最早的第一班车去宜城,进好货回来时,差不多到下午四点甚至傍晚了,比健全人起码要多花两个小时,得关一天的店门。现在,有了妻子,妻子去进货,他就不用自己去了,店门也不用关,他在家看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