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多日的富察皇后醒了。
只见她费力从床上爬下来,但是她在床上瘫得太久了,以至于四肢酸软无力,一下子就跌坐在地上。
“娘娘!”明玉忙冲过来扶她,“来人,快叫太医!”
皇后用力握住明玉的手,脸上充满急色:“不,叫傅恒来,我要见傅恒!”
今日傅恒恰好在宫中当值,得了皇后苏醒的消息,马不停蹄的地赶到长春宫:“姐姐!”
皇后朝屋内宫人们使了个眼色,宫人们退了出去,傅恒走到她身旁,刚要与她说些什么,她忽然扬手一个巴掌,劈在傅恒脸上。
“……姐姐?”傅恒捂着脸,迷茫地看着她。
“傅恒,你之前在本宫这里说话的时候,本宫都听得见,偏偏就是睁不开眼睛。”皇后恨铁不成钢道,“你糊涂啊!你怎么能答应尔晴的条件!你让璎珞怎么办?”
这个名字犹如一根刺,每每出现,都能扎得他伤口流血。傅恒垂下头道:“姐姐,当时的情形,只有我答应皇上的赐婚,才能救下璎珞。”
皇后摇摇头,不敢苟同:“依她的性格,宁愿与你共生死。你可知道,从点头那一刻起,璎珞就绝不会原谅你!傅恒,你真能承受与她永成陌路的结局吗?”
傅恒一下子陷入沉默。
“这一切对你,对璎珞,对尔晴,都不公平!”皇后了解自己的弟弟,他的沉默,就是无声的拒绝,“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要求皇上收回成命!”
“姐姐……”傅恒抬头看着她,嘴唇咬得发白,苦笑道,“圣旨下了,尔晴早已出宫备嫁,此事再无回旋余地!你去求皇上收回成命,会让富察家名誉扫地,更会让尔晴无法面对世人,您这是逼她去死啊!尔晴是为了帮助我,才会答应这桩婚事,于情于义,我都不能这样做!”
这回换成皇后沉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璎珞是她的身边人,尔晴同样也是,那么多的日日夜夜,那么久的主仆之情,总不能让她眼睁睁看着对方去死。
良久,皇后叹了口气,极难过道:“我以为,至少你和璎珞能够幸福,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是一样的。”
就如同她自己,一心一意爱着弘历,却不得不与无数女人分享他。若是璎珞日后还想跟傅恒在一起,就得跟她一样,与尔晴分享他。
但与她不同,富察家跟皇家的联姻是不可避免的,傅恒与尔晴的婚礼其实是可以避免的,归根究底,是这个孩子太过糊涂,才造就了如今这不可收拾的局面。
“姐姐……”傅恒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你还好吧?”
有时间关心我,不如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关心关心璎珞!皇后在心里想着,然后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出去,我现在不想看见你。”
傅恒欲言又止了半晌,叹了口气,转身离开,走到一半,身后忽然响起皇后的声音,问:“傅恒啊,姐姐很害怕,你会后悔一生。”
脚步一顿,傅恒垂下头,拳头紧了又松,最后低低道:“……姐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起责任,请你原谅我!”
傅恒走后不久,弘历便得了消息,匆匆赶到长春宫。
“皇后,你终于醒了!”他原以为自己会看见皇后的笑脸,待床上那人缓缓转过脸来,却楞住,“……你怎么了?”
多日长眠,虽有人照顾着,还有魏璎珞不断按摩她的手脚,但皇后的身子还是日渐憔悴下来,原先圆润如玉盘的脸颊消瘦下去,乌黑如漆的长发披在身上,隐隐有西子捧心之美,叫人一见生怜。
“皇上,你来了。”皇后慢慢望向他,欲言又止。
联想到刚刚在走廊上撞见的傅恒,弘历心里已经明白了些什么,喜色渐渐从他脸上褪去,他淡淡道:“皇后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
做了这么久的夫妻,皇后深知他的脾性,晓得他如今已经在生气,但还是毫不畏惧的将心里话说出来:“如果臣妾请求,皇上能取消傅恒与尔晴的婚事吗?”
弘历断然道:“不可能!”
虽然早已猜到会是这个答案,但真的从他嘴里听见,皇后还是觉得失望,身体仿佛一瞬间被掏空,她闭上眼睛,靠在迎枕上道:“如果不能,那臣妾无话可说。”
看着她这幅爱搭不理的面孔,弘历心里很不好受,甚至觉得有些委屈,他皱眉道:“皇后,朕不明白,尔晴端庄得体、秀外慧中,祖父是刑部尚书,朕还给她全家抬了旗,不论是身份还是性情,都不算辱没了傅恒。所有人都欢天喜地,为何只有你愁眉不展?”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皇后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皇上,你是这样认为的吗?”
弘历强自镇定:“难道不是吗?”
皇后盯着他,目光似要穿透他身上这张九五之尊的皮囊,看见他深藏在底下的,一个凡俗男子的心:“您是天下之主,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金口玉言、无人敢抗,但臣妾与你相伴数载,总能问一句,为何要拆散傅恒和他心爱的女子?”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弘历竟觉有些心慌,面上却仍镇定自若:“朕说过很多次,她不配!”
皇后缓缓摇头:“配与不配,傅恒都不在意,皇上何必放在心上?”
“娶妻娶贤,傅恒是朕选中的肱骨之臣,将来要派大用,他的妻子绝不能心怀叵测、满腹诡计!”弘历咬牙道,“朕是在保护他,使他免受恶毒女子的蛊惑,犯下人生中最大的错误!”
皇后先是愕然,然后上上下下打量弘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