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画(第5章)(5)
时间:2022-09-27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王跃文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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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明远轻声说:“就在这里坐一下吧,时间差不多了,等会儿我们一起下去。回来马上就接着开追悼会。还有一个活动要请你,等会儿再同你说。”朱怀镜就知道一定是这里不方便说的事,也就不问了。两人正轻声说着话,柳秘书长进来,见朱怀镜在这里,朝他点头笑笑,就敲了皮市长里面的门,进去了。一会儿,皮市长同柳秘书长一道出来了。
皮市长说:“小朱,一起去吧。”柳秘书长也就说:“对对,怀镜一起去吧。”
下楼一看,就见坪里整齐地停了二十来辆轿车,每辆车旁都站着些表情肃穆的人。
方明远上前替皮市长拉开了车门。皮市长不像平时那样热情地与同志们招手致意,而是低头缓缓钻进了轿车。其他的人也就不声不响地上了车。柳秘书长上了自己的车。方明远拉一把朱怀镜,叫他上皮市长的车。方明远自己坐到前面的位置上,朱怀镜就只能同皮市长并排坐在后面了。他心里觉得这样不妥,可来不及细想,就从车头绕过去。但当他走过车头时,突然很不自然了,猛然意识到自己一紧张就犯了个礼节错误。按规矩,他应从车尾绕过去,而不是从车头。他拉开车门,见皮市长端坐在沙发的一头,也不侧过脸来招呼他一声。他就有些后悔上这车了。一路上皮市长一言不发,车上也就没有人说话。
到了机场,机场的负责人早迎候在那里了。大家只是握手,不多说话。就有小姐过来,领着各位进了贵宾室。坐下不久,有人给每人发了一条黑纱。一会儿班机到了,皮市长一行乘车去了停机坪。早有军乐队排着方阵候在那里了。先等其他客人下了飞机,军乐队才奏起了哀乐。就见韦副秘书长捧着骨灰盒缓缓出了机窗,却不见其他人出来。
猛然听得一片哭声,朱怀镜回头一看,见是向市长夫人和他的儿女在哭。他就猜到这一定是向市长的骨灰了。皮市长同向市长的儿子一道扶着向市长夫人,上前接了骨灰盒。
夫人抚摸着骨灰盒泣不成声。皮市长安慰着送她上了轿车。这时,其他的人才捧着骨灰盒鱼贯而出。十几个人的家属便一齐哭号,顿时哭声震天。最前面的是谷秘书长的骨灰,其次是财政厅长的,再后面是工商银行行长的,最后才是向市长的秘书龚永胜的。先是厅级干部,再是处级干部。厅级干部又以资历为序论先后。
朱怀镜平生第一次见到一次死这么多人,很是震撼,一阵悲痛袭来心头,眼睛便发起涩来。这时,方明远拉拉他的手,凑过头来说:“皮市长二公子就要去美国了,皮市长想请身边几个人去家里聚一下。追悼会完了,我俩一起去。”朱怀镜猜想这就是方明远原先在办公室里同他神秘地说了半截的什么活动了。
骨灰盒都交接完了,大家上车,车队直奔殡仪馆。殡仪馆早安排好了灵堂,前来告别的领导同志和死者生前好友已分别候在各个灵堂了。皮市长和柳秘书长参加了向市长的追悼会,市政府其他各位领导和秘书长分别参加其他各位死者的追悼会。朱怀镜和方明远当然随在皮市长身边。如今会开得多,而且开得长,很让人烦躁,只有追悼会倒常常是开得简短的。十一个追悼会同时开,不到四十分钟也就结束了。因为事先准备得妥当,会上没有太多的花絮。只是朱怀镜过后听人说起在灵堂的布置上有过小小插曲。原来殡仪馆的灵堂倒有三十来个,但大厅只有四个,中厅有八个,其余的是小厅。按长期形成的惯例,市级领导的追悼会才能放在大厅,厅级干部和处级干部的追悼会只能放在中厅。像这回一下子去世这么多高级别的干部,在荆都历史上从没有过,中厅灵堂就安排不过来。但又不能把谁安排到小厅去,经过反复研究,只得决定安排两位厅级干部去大厅。这也像如今用干部的惯例,只能上不能下。于是谷秘书长和财政厅长的追悼会就破格安排在大厅了,这很让他们家属感到安慰。
大家出了灵堂,就有人收了黑纱。朱怀镜仍坐皮市长的车回机关。他吸取教训,从容地从车后绕过去上了车。皮市长仍不说话。几个人在车上一言不发坐了一阵,皮市长突然问道:“小朱,你那姓袁的朋友同你说过一句什么话?”朱怀镜知道一定是方明远把那话传给皮市长了,但他不清楚皮市长同司机是不是很随便,就不重复袁小奇那句话,只是隐晦道:“那天您从荆园刚走,袁小奇就说了那句话。他说得很神秘,我觉得奇怪,就同方明远说了。”皮市长说:“是啊,神秘啊……”语气很轻,像是自言自语,落音几乎成了叹息。
车到办公楼前,皮市长起身下车时说:“小朱,同小方一块去玩啊!”皮市长说得很随意,像是忽然想起似的。朱怀镜忙说好好。方明远送皮市长上楼去了,朱怀镜就进了自己办公室。一看手表,已快到下班时间了。他正不知怎么去皮市长家,方明远下来了,进来问朱怀镜:“你说怎么个去法?”朱怀镜就说:“你看呢?不怕你笑话,我是不懂行情。”方明远说:“我知道还有几个人参加,可他们都是大老板,我俩同他们不能比。但起码得这个数。”他说罢就伸出右手,比画着五个指头。朱怀镜问:“五百?”方明远哑然而笑,说:“五百?你真是少见识。我说的是至少五杆!你不想想这是什么档次?只叫了平时同他很随便的几个人。”朱怀镜当然明白方明远说的意思:你能得到皮市长的邀请,就是你的荣幸了。可他早已送去两万块了,这回再送五千,就是送冤枉钱了。但他又不好怎么说,只得笑道:“好好,就按你说的,我俩每人五千块吧。”方明远说:“干脆我俩一起打个红包。我已准备了一万块钱,你要是现在手头没有钱的话,我就先垫着。”朱怀镜忙说:“谢谢你。我手头正好还有五千来块钱,就不劳你垫了吧。”
于是朱怀镜就找了张红纸,写上“方明远、朱怀镜敬贺”,再拿出五千块来一并交给方明远。方明远也数出五千块钱,凑在一起包了。方明远将红包往怀里一揣,朱怀镜就觉得胸口被什么扯了一下,生生作痛。这五千块钱他本打算拿去看望柳秘书长夫人的,省了这笔破费,他还只当是赚了五千块钱哩,哪知不属于他的注定不属于他。他心里虽然不舍,可脸上却洋溢着笑容,像沉浸在莫大的幸福里。他望着方明远,眼光里似乎还充满着感激之情。两人再说了一会儿话,等同事们下班走得差不多了,就一同去了皮市长家。一进门,王姨热情地迎了过来,说欢迎欢迎。皮勇便倒茶递烟。王姨让皮勇招呼客人,自己进厨房忙去了。她说小马一个人忙不过来。
已到了几位客人。有三位是见过的,华风集团老总吴运宏,荆达证券公司老总苟名高,康成集团老总舒杰。大家一一握了手。还有两位朱怀镜不认识,同方明远却都是熟人,他便道:“这位是公安厅严厅长。”又介绍朱怀镜:“这位是政府办公厅财贸处处长朱怀镜同志。”朱怀镜忙双手伸过去同严厅长握了手,道了久仰。方明远又介绍另一位:“这位是飞人制衣公司老板。”没等方明远介绍完,这位老板忙说:“在下小姓贝,贝大年。请朱处长多关照。”他说罢就递上名片。朱怀镜接过来一看,却见是:裴大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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