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2日下午14点30分
站在课堂上的是孙子楚,洪亮地念出了《庄子·齐物论》中的《蝶梦》。
尚小蝶坐在第三排,随着孙子楚抑扬顿挫的语调,唐宋平水韵的古音,她仿佛也随两千多年前的庄周,一同化身为翩然飞舞的蝶。陆双双却偷偷听着MP3里的《两只蝴蝶》。
第一次听孙子楚讲课,原来的老师突然生病,临时请孙子楚来救火。谁知这家伙抛开原有教案,天马行空地说起了庄子。刚说完《秋水》,便跳到了庄周梦蝶:“庄子梦见自己变成蝴蝶,在大自然无拘无束地飞舞。他觉得自己更适应蝴蝶的生活,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个叫庄周的人。一梦醒来,默然神伤,不知是庄周做梦化为蝴蝶?还是蝴蝶做梦化为庄周?但蝴蝶不是庄周,庄周也不是蝴蝶,二者在不经意间已然物化!”
小蝶竟听得入了神,传奇的老师仍在滔滔不绝:“清人张潮写有一部奇书《幽梦影》,其中有一句绝妙。”
黑板上写下一行字——
庄周梦为蝴蝶,庄周之幸也;蝴蝶梦为庄周,蝴蝶之不幸也。
没想到孙子楚还卖了个关子:“同学们,你们自己体会这句话吧。”
课堂里响起轻微的不屑声。
这时,双双对小蝶耳语道:“瞧,旁边那个男的盯着你看呢。”
小蝶警觉地转过头,一个不起眼的男生,迅速恢复了正襟危坐。她紧张地摸摸自己的脸:“他为什么这么看我?”
陆双双也仔细端详着她:“好像是有些不对劲。”
“难道会变成一个巫婆?”
“Maybe——”
小蝶把头低下来,心底默念着“蝴蝶公墓。”
“下课!”孙子楚在讲台的喝声,打断了小蝶的胡思乱想。
同时,兜里的手机振动了,她掏出了手机看到了庄秋水的名字——
我在学校体育馆等你。
小蝶甩下了陆双双,第一个冲出大教室。
绕过两栋教学楼,她跑进了学校体育馆。很多人在打羽毛球,她茫然地在木地板上走了几步,听到身后有人叫她。原来庄秋水正坐在看台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照旧那副周杰伦的样子。小蝶坐到他身边问:“找我干吗?”
“身体好了吗?”
“烧基本退了,喉咙也不干了,就是手脚关节还有些疼。”
庄秋水松了口气:“要记得按时吃药,若关节还疼也可以再去医院。”
“谢谢,我不用再去医院了——我怕那里的气味。”
沉默许久,他终于说出了疑问:“告诉我,尚小蝶,你是怎么找到蝴蝶公墓的?”
小蝶已没必要再对他隐瞒了:“孟冰雨的笔记本。”
随后,她把如何捡到神秘书包,又看到那张光盘里的规模,进而发现孟冰雨的笔记本,然后搜索到了“蝴蝶公墓”网站,破译了诗稿里的秘密,找到“蝴蝶公墓”的全过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庄秋水。
终于,她如释重负地长出了一口气,像自己做了一次恐怖片的导演。
庄秋水静静地听完叙述,眉毛不时挑动几下:“你运气真好!”
或者说另一个意思:你运气真差!
尚小蝶转送看着体育馆,几个熟练地挥舞球拍的男生,羽毛球从空中划过,如一只只白色的蝴蝶飞舞。
“你说你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庄秋水打断了她的凝视,“给我看一下好吗?”
他接过小蝶的手机,第一张照片显然在墓地,断裂的墓碑上刻着几个洋文。他仔细辨认着说:“居然是俄文字母!又称基里尔字母,九世纪的希腊人基里尔兄弟发明的,后成为大多数斯拉夫民族的文字。”
基里尔兄弟?尚小蝶觉得这个词好耳熟啊——对,在《蝴蝶公墓》的诗稿里,有这么一句:“高声背诵基里尔兄弟的文字。”
那句正好接在墓地和十字架后面,指的就是墓碑上的俄文字母!
第二张照片是个竖立着的墓碑,似乎有个手电似的光圈照着,碑上有个美丽的西方女子的相片,看着“照片里的照片”,庄秋水心底隐隐有些发毛。
第三张还是墓碑上的文字,就在刚才那张西方美女相片下面,应该就是墓主人的名字了,同样也是用俄文字母刻的,还有生卒年月是“1912~1936”。
庄秋水又反复看了几遍:“把这些照片发到我手机上,我请高中同学帮我翻译一下,他现在在外国语大学读俄语系。”
随后,小蝶用彩信把照片发送给了庄秋水。
“请你保护好自己。”他从看台上站起来,又低声说:“我不愿你成为第二个孟冰雨。”
“等一下!我已经回答了你的问题,但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尚小蝶叫住了他,“你怎么会知道——蝴蝶公墓在经纬九路1999号?”
庄秋水沉默许久才说:“好吧,我告诉你。其实,我小时候就知道那地方了。”
他闭上眼睛,体育馆的嘈杂声骤然消失,大脑深处的记忆开始播映,只剩下十四岁那年的太阳,还有一大片暗绿色的草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