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来访者说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打完篮球身体畅快淋漓,带着这份满足和快乐,他迫不及待地回家和爸爸分享,说没两句,爸爸就鼓励他:“打篮球,这个很好啊,锻炼身体,培养意志力,你要好好坚持下去,打好篮球!”听完这句话,他感觉身体里流动的能量全被憋回来,淤堵在心里的愤怒又无从发泄,因为爸爸没有说错任何话。
父母看不到孩子本身,父母看到的是孩子的功能价值。
这不是一句指责父母功利心的话,但父母能否看到孩子本身的存在,而不是用外在价值去定义的物质性的“它”,决定孩子的心能否直接感受到爱。否则,孩子也许理智上承认父母为自己付出很多,很爱自己,但心里感受到的是恒久的孤寂。
孩子打篮球的体验、满足的表情,彰显着生命的存在感。打篮球带来的功能价值,是头脑总结出来的“它”,“它”并非不能存在,打篮球确实附带强身健体等很多好处,但如果你只能看到“它”,听不到孩子快乐而急促的呼吸、看不到他满足的表情,孩子由内而外散发的快乐也不能促动你的嘴角上扬,那么,你和孩子根本不在一个空间。你睁着眼,却是全盲的。
有一次我的朋友去一个男孩家做客,想跟这个孩子分享一个经历,孩子认真地告诉她:“阿姨,我现在在吃棒棒糖,不能听你讲话。”过一会儿吃完糖,孩子过来找她说:“我现在可以听你讲话了。”并且很认真地看着她。朋友觉得孩子有清晰的自我界限,成长得很好,而孩子的父母却无法接受孩子对自己类似的拒绝。
我们总是焦虑孩子和自己预设中的不一样,为了避免焦虑,用各种手段修理孩子,让孩子按照自己的想象去表现,事实是,孩子是另外一个独立生命,和你预设中不一样才是常态。
物化的关系中,生命的底色是恐惧。再精美高档的用品,如果没有功能,那就没有价值了。
当一个女孩诞生后,即使是在不重男轻女的家庭,女孩依然会感受到父母隐隐的期望——“我家的女儿比别人家的儿子更有出息”,或者“你就做个优质乖乖女,最大的人生目标是嫁给一个好老公”。在这里,女人要么作为和男性竞争的价值,要么作为以女性身份换取男性庇护的价值,女人本身的存在没有价值。而男性,天然地被赋予“传宗接代,延续香火”等面子和精神上的价值,当然,这也是物化的价值,在这个物化价值中,男性同样难以找到自我。
我们一路活在恐惧中,幼儿园时恐惧不听话就惨了,上学时恐惧成绩不好就一辈子没有希望了,工作后恐惧表现不佳,前途就没有了。我们在物化的车轮中打转,一刻不敢停。
现在,停下来,想一想,如果剥离我的所有功能价值,我是谁?我现在所追求的一切,到底是我真正想要的,还是被恐惧驱使追求的?没有任何外在标签的我,双脚是否还能踩在大地上,感受我的存在?
看见,是真正的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