衮学通《诗》《书》,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尊事耆老,惠训蒙幼,临人之丧 必尽哀,会人之葬必躬筑,劳则先之,逸则后之,言必行之,行必安之。是以宗族 乡党莫不崇仰,门人感慕,为人树碑焉。
有四子:怞、蔑、泽、捃。在泽生,故名泽,因捃生,故曰捃。蔑后南渡江, 中兴初,为侍中。蔑生愿,安成太守。
孙晷,字文度,吴国富春人,吴伏波将军秀之曾孙也。晷为儿童,未尝被呵怒。 顾荣见而称之,谓其外祖薛兼曰:“此儿神明清审,志气贞立,非常童也。”及长, 恭孝清约,学识有理义,每独处幽暗之中,容止瞻望未尝倾邪。虽侯家丰厚,而晷 常布衣蔬食,躬亲垄亩,诵咏不废,欣然独得。父母愍其如此,欲加优饶,而夙兴 夜寐,无暂懈也。父母起居尝馔,虽诸兄亲馈,而晷不离左右。富春车道既少,动 经江川,父难于风波,每行乘篮舆,晷躬自扶侍,所诣之处,则于门外树下籓屏之 间隐息,初不令主人知之。兄尝笃疾经年,晷躬自扶侍,药石甘苦,必经心目,跋 涉山水,祈求恳至。而闻人之善,欣若有得;闻人之恶,惨若有失。见人饥寒,并 周赡之,乡里赠遗,一无所受。亲故有穷老者数人,恆往来告索,人多厌慢之,而 晷见之。欣敬逾甚,寒则与同衾,食则与同器,或解衣推被以恤之。时年饥谷贵, 人有生刈其稻者,晷见而避之,须去而出,既而自刈送与之。乡邻感愧,莫敢侵犯。
会稽虞喜隐居海嵎,有高世之风。晷钦其德,聘喜弟预女为妻。喜戒女弃华尚 素,与晷同志。时人号为梁鸿夫妇。济阳江淳少有高操,闻晷学行过人,自东阳往 候之,始面,便终日谭宴,结欢而别。
司空何充为扬州,檄晷为主簿,司徒蔡谟辟为掾属,并不就。尚书经国明,州 土之望,表荐晷,公车径征。会卒,时年三十八,朝野嗟痛之。晷未及大敛,有一 老父缊袍草屦,不通姓名,径入抚柩而哭,哀声慷慨,感于左右。哭止便出,容貌 甚清,眼瞳又方,门者告之丧主,怪而追焉。直去不顾。同郡顾和等百余人叹其神 貌有异,而莫之测也。
颜含,字弘都,琅邪莘人也。祖钦,给事中。父默,汝阴太守。含少有操行, 以孝闻。兄畿,咸宁中得疾,就医自疗,遂死于医家。家人迎丧,旐每绕树而不可 解,引丧者颠仆,称畿言曰:“我寿命未死,但服药太多,伤我五藏耳。今当复活, 慎无葬也。”其父祝之曰:“若尔有命复生,岂非骨肉所愿!今但欲还家,不尔葬 也。”旐乃解。及还,其妇梦之曰:“吾当复生,可急开棺。”妇颇说之。其夕, 母及家人又梦之,即欲开棺,而父不听。含时尚少,乃慨然曰:“非常之事,古则 有之,今灵异至此,开棺之痛,孰与不开相负?”父母从之,乃共发棺果有生验, 以手刮棺,指爪尽伤,然气息甚微,存亡不分矣。饮哺将护,累月犹不能语,饮食 所须,托之以梦。阖家营视,顿废生业,虽在母妻,不能无倦矣。含乃绝弃人事, 躬亲侍养,足不出户者十有三年。石崇重含淳行,赠以甘旨,含谢而不受。或问其 故,答曰:“病者绵昧,生理未全,既不能进敢,又未识人惠,若当谬留,岂施 者之意也!”畿竟不起。
含二亲既终,两兄继没,次嫂樊氏因疾失明,含课励家人,尽心奉养,每日自 尝省药馔,察问息耗,必簪屦束带。医人疏方,应须髯蛇胆,而寻求备至,无由得 之,含忧叹累时。尝昼独坐,忽有一青衣童子年可十三四,持一青囊授含,含开视, 乃蛇胆也。童子逡巡出户,化成青鸟飞去。得胆,药成,嫂病即愈。由是着名。
本州辟,不就。东海王赵以为太傅参军,出补闿阳令。元帝初镇下邳,复命为 参军。过江,以含为上虞令。转王国郎中、丞相东阁祭酒,出为东阳太守。东宫初 建,含以儒素笃行补太子中庶子,迁黄门侍郎、本州大中正,历散骑常侍、大司农。 豫讨苏峻功,封西平县侯,拜侍中,除吴郡太守。王导问含曰:“卿今莅名郡,政 将何先?”答曰:“王师岁动,编户虚耗,南北权豪竞招游食,国弊家丰,执事之 忧。且当征之势门,使反田桑,数年之间,欲令户给人足,如其礼乐,俟之明宰。” 含所历简而有恩,明而能断,然以威御下。导叹曰:“颜公在事,吴人敛手矣。” 未之官,复为侍中。寻除国子祭酒,加散骑常侍,迁光禄勋,以年老逊位。成帝美 其素行,就加右光禄大夫,门施行马,赐床帐被褥,敕太官四时致膳,固辞不受。
于时论者以王导帝之师傅,名位隆重,百僚宜为降礼。太常冯怀以问于含,含 曰:“王公虽重,理无偏敬,降礼之言,或是诸君事宜。鄙人老矣,不识时务。” 既而告人曰:“吾闻伐国不问仁人。向冯祖思问佞于我,我有邪德乎?”人尝论少 正卯、盗跖其恶孰深。或曰:“正卯虽奸,不至剖人弃膳,盗跖为甚。”含曰: “为恶彰露,人思加戮;隐伏之奸,非圣不诛。由此言之,少正为甚。”众咸服焉。 郭璞尝遇含,欲为之筮。含曰:“年在天,位在人,修己而天不与者,命也;守道 而人不知者,性也。自有性命,无劳蓍龟。”桓温求婚于含,含以其盛满,不许。 惟与邓攸深交。或问江左群士优劣,答曰:“周伯仁之正,邓伯道之清,卞望之之 节,余则吾不知也。”其雅重行实,抑绝浮伪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