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法利夫人(第三部 第06节)(5)
时间:2022-11-15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福楼拜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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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搞到钱,她还卖她的旧手表,旧帽子,破铜烂铁;她讨价还价,分文必争——她身上流着农民的血液,使她见钱眼开,后来,她进城的时候,还买了一些便宜的旧货,不怕转卖不掉,勒合先生总是会收下的。她收买鸵鸟的羽毛,中国的瓷器,还有大木箱;她向费莉西借钱,向勒方苏瓦大娘借,甚至借到红十字旅馆的老板娘头上,不管什么地方,见人就借,最后,收到了巴恩镇的欠款,她付清了两张期票,另外一千五百法朗又过期了,她又签新期票,就这样一直拖下去。
其实,她有时也想算计算计,但是一算就发现事情越出常轨,连她自己也难以相信。于是她又重新算过,可是越算越糊涂,只好丢下不管,甚至想也懒得想了。
现在,这个家也搞得一塌糊涂!只看见讨债的商人走出门时满面怒容。有些手绢丢在灶上;小贝尔特居然穿破袜子,这可惹得奥默太太大发牢骚。要是夏尔敢不识相,说上片言只语,艾玛回起嘴来就蛮不讲理,说这一点不能怪她!
为什么这样大的脾气?他认为她的老毛病又复发了,于是他反面责备自己太不体贴,不该把她的神经病当做错误,真想跑去吻她,表示歉意。
“啊!不行,”他心里又想,“我会惹得她讨厌的!”于是就不敢去。
晚餐后,他一个人在花园里散步;有时,他让小贝尔特坐在他膝盖上,打开一本医学杂志,教她认字。孩于从来没有学习过。不一会儿就愁容满面,睁大眼晴,哭了起来。他只好又来哄她;把喷水壶里的水倒在沙上,流成一条小河。或者把女贞树桠掰断,栽在花圃里,这并不会糟蹋花园,因为园子里的草已经长得太乱,锄草的钱也好几天没有付给勒斯蒂布杜瓦了!后来孩子一冷,就要妈妈。
“叫保姆吧,”夏尔说。“你晓得。我的小宝贝,妈妈不喜欢人打搅。”
秋天来了,树叶已经开始落下,——就像她两年前生病时一样!——要到什么时候才能了结?……他继续走着,双手搭在背后。
太太待在卧房里,没有人上楼去打扰她。她就待一整天。麻木不仁,连衣服也几乎不穿,有时点起苏丹后宫用的锭香.那是她在卢昂一家阿尔及利亚人开的铺子里买的。为了不要丈夫夜里直挺挺地躺在自己身边,她就蹙眉蹙嘴,打发他到楼上去睡;她看书一直看到天亮,看些荒唐的小说,里面描写狂欢滥饮的场面,鲜血淋漓的情景。有时她吓得魂不附体,大声喊叫。夏尔赶快跑来。
“没你的事!快点走开!”她说。
有时,她想起幽会的欢乐,于是欲火中烧,气喘吁吁.心情激动,简直成了情欲的化身,她只好打开窗子.吸进一口冷空气,让压在头上压得太重的头发迎风散开,望看天上的星星,幻想多情的白马王子会从天而降。她又想起了他,想起了莱昂,那时.只要能有一次心满意足的幽会,她就是牺牲一切,也在所不惜了。
幽会的日子是她盛大的节日。她要过得绚丽多彩!当他一个人的钱不够花的时候,她就满不在乎地填补了余额,他想告诉她,换个便宜点的旅馆可以过得一样痛快,可她就是不听。一天,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了六个镀金的小勺子,这是她结婚时卢奥老爹送的礼物,她却要他马上拿到当铺去换钱。莱昂不敢不去,虽然心里老大不高兴。他怕名誉会受影响。
事后一想,他觉得他情妇的行为不正常,如果要摆脱她,也许不能算错。碰巧有一个人给他母亲写了一封长长的匿名信,说他“和一个有夫之妇打得火热,不能自拔”。老太太仿佛立刻看到了一个会害得她家破人亡、永世不得翻身的祸根,那就是说,一个模糊不清的害人精,一个迷人的女妖,一条毒蛇,一个如梦似幻地潜伏在爱情深处的不祥物,于是她赶快写信给她儿子的老板杜博卡吉律师,因为他办起这种事来,可以说是拿手好戏。他和莱昂谈了三刻钟话,要他睁开眼睛,看清他面前的无底深渊。这种不清不白的关系将来会影响他开业的。律师要求他和情妇一刀两断,即使他不为自己的利害着想,忍痛割爱,至少也该为他杜博卡吉着想呀!
莱昂到底发誓不再见艾玛了。他说得到,却做不到,一想起这个女人可能给他带来的麻烦,惹起的口舌,还不算他的伙伴早上在炉畔的闲言碎语、打趣开心,他又不得不责备自己了。再说,他快要提升为第一帮办:是应该认真的时候。因此,他放弃了音乐,放弃了狂热的感情,放弃了幻想——因为每一个有钱的年轻人在大脑发热的时期,没有一天,没有一刻不认为自己是情深似海,将来会功高如山的。最平庸无能的浪荡子弟做梦也会想到娶一个苏丹的王妃;每个公证人心里都有诗人遗留下来的绕梁余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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