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她更来不及给铁军打一个电话,她昨天是跟铁军约好了回家做饭给他吃的。她不知道这个任务是否会进行得顺利。但即便一切顺利她今天回家恐怕也得晚上十点以后了。铁军下班回去见不到她说不定会生气的,弄不好以后更得逼着她换工作了。
看着窗外移动的黄昏,安心一路胡思乱想。她想到了老家清绵。清绵的黄昏比这里更加安宁。她不知道整个儿中国还有没有比清绵更小的县城了,那不过是夹在两面巨大的峭壁之间的几条纵横的街市。每到黄昏,峭壁上便涂满了耀眼的金色,而小城清绵,则笼罩在一片沉默的阴影里,那缓缓移动的明暗,写意了它特有的幽深。她又想到了北京,印象最深的是紫禁城角楼上那片夺目的夕阳,它俯瞰着车流滚滚的嘈杂的街口,却依然以一种历史的庄严,固守着并且让你深深地感受到那一片巨大无形而又不可浸染的肃穆。
这时她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那是一个乘客在她身边一屁股坐下来时动作过大,大到几乎令人怀疑是成心挑衅。她把目光从窗外收回,回头一看,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年轻小伙子,衣着光鲜,与这一车厢上头土脸的人对比明显。他撞了她不但不抱歉还冲她笑,她刚要皱眉瞪眼却突然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毛杰?
毛杰还像以前那样帅得不行,笑嘻嘻地看着她开口先问:“你怎么在这儿?我看你后脑勺看了半天还拍认错人呢。”
安心惊慌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在这儿碰上毛杰真不是时候。毛杰又说:“我知道你躲着我,可你想一想,南德这么个小地方,你躲得了吗!”
安心下意识地环顾左右,不知道潘队长和车上那些侦查员们看到毛杰和她这么亲热熟络的样子会做何猜测。她下意识地应了毛杰一句:“谁躲你呀。”便又不知该说什么,她只是琢磨着该怎么想办法尽快地把他支走。
毛杰笑道:“怎么没躲,我找了你好几次你都不在,半夜三更都不回去,你现在是不是住到别的地方去了?”
安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你去哪儿?在哪儿下车?”
毛杰笼统地往前边指了一下:“在前边,你呢?”
安心的回答同样模糊不清:“我前边就下了。毛杰,你别再找我了,有事我会找你的。”
毛杰说:“好啊。你什么时候找我,咱们说好!”
安心说:“有空吧,我找你。”
毛杰说:“那不行,你得跟我说好了。你现在到底在哪里住?
你到底在哪里上班?这么长时间你连你在哪个学校都不告诉我,咱们俩可太不平等了吧。“
安心说:“你也没告诉我你干什么工作呀。”
毛杰说:“我说过我现在没工作,帮我爸爸妈妈做生意,我怎么没告诉你!”
安心一想也是,这些他说过的。她理屈地辩解:“谁知道你们家做什么生意,你也没说过呀。”
“怎么没说过,什么生意赚钱做什么生意。你呢,你到底在哪个学校教什么?我看你一点都不像个老师。”
“那我像什么?”
“顶多像个学生。你是不是个大学生?我知道南德只有一个大学就是林业学院,是民办的。我去那里头找过你,可没找到。
你告诉我的名字到底是不是真名?“
“我还怀疑你是不是真名呢。”
“那我今天晚上把我家的户口本身份证拿来给你检查!你今天回你那里去住吗?我晚上去找你。”
安心见他越说越缠上了,有点着急。她必须马上结束谈话,因为乌泉已经近在眼前。她站起身,做出要下车的表示:“今天晚上我不回去,你要找我就明天吧,明天晚上七点,还在瑞欣百货商场门口,我们再见个面,我会告诉你我是干什么的。”
火车摇摇晃晃地开进了乌泉车站的站合,安心弯腰从座位下面拉出她的箱子,她弯腰的时候潘队长和另外两名侦查员就从后面适时地挤上来,挤在她的身边,隔开了毛杰。在乌泉下车的人看来还不少,周围有点乱,在一片嘈杂的声音里,她听到了身后毛杰对她的告别:“好吧,明天见,不见不散。”
安心挤在乘客中下了车,下车的人一下子把狭长的站台挤得满满的,一时硫散不开。安心随着入流好不容易技出站台,来到站前的小街上,她回头看看,看见潘队长他们也挤出来了。一看见老播地紧张的心情就稍微放松了些。
她抱着行李箱沿着小街走。拐过一个街角,四周无人,老潘跟了上来,轻声问:“刚才那是谁呀,怎么回事?”
安心不想让单位里知道在她的私生活中还有毛杰这么个人,于是故作厌恶地说道:“一个小卜冒,小混混,缠着我没话找话,要不是因为有这任务我早骂他一顿了。”
老潘也就信了,没再多问,只是低声提醒她:“接头暗语没忘了吧?”她说:“没忘,我先问那个人:你知道今天下雨吗。那个人回答我:今天不下明天下。”老潘点点头。又提醒她码头怎么走。两人没说几句就走出了街角,出了街角他们随即分开,一脸漠然各走各的。
乌泉如果算不上是个城市的话,那就得算是个相当不小的镇子了。它的好几条挺热闹的大街,看上去不比南德的商业区差到哪里。但乌泉最有名的地方,除了那座在整个南德地区最大的佛寺曼龙寺之外,就是穿过这几条大街之后才能看到的那个渡船码头。乌泉的名字,就起源于这条水面宽阔的乌泉河。
也就是说,乌泉河比南动河还要长还要宽还要平坦,她也是怒江母亲河的另一条分支。也是南德地区最值得一提的风景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