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不禁大奇,因从未在军中得睹此物,于是问:“这是甚么?洋鬼子的新武器?”
因为这时,有洋鬼子助清廷,与我军对抗,是以才有此一问。
忠王笑道:“不是,这铁筒内,全是我历年来,在戎马之中所得的财宝。”
我闻言,大吃一惊。忠王戎马已久,转战南北,率军所过之处,皆东南富庶之地。军中将领,莫不趁机劫掠,贤者不免。为讨好上峰,颇多择其中精良罕见的宝物,价值连城者,奉献上峰。忠王位高,又素得部下爱戴,可知此一圆筒之中,所藏的宝物,一定价值连城,非同小可。
我面上色变,忠王已洞察:“玉声,这筒中,有珍珠、翡翠、金刚钻,颇多稀世之宝,我曾粗略估计,约值银三百万两之谱!”
我不禁吸气:“如此,则兵荒马乱之后,岂止一富家翁而已!”
忠王笑,神情苦涩。我道:“若是要我找人妥为保管这批宝物— ”
忠王挥手,截断我话头:“不然,我已找到一妥善地方,收藏此物!”
我恍然大悟:“在猫爪坳?”
忠王点头道:“是。月前我巡视地形,经过该处,发现某地甚为隐秘,古木参天,我已想好收藏这批宝物的方法,找其中一株大树,以极精巧之方法,将树心挖空,然后将圆筒插入树心之内,再将挖伤之处,填以他株树上剖下之树干,用水苔、泥土包扎— ”
忠王讲到此处,我已明白,击案道:“好方法,不消一年,填补上去的树干,会和原干生长吻合,外观决不能觉察!”
忠王笑道:“是,而原树一直长大,宝物在树心之内,绝无人知!”
忠王讲到“绝无人知”之际,我心中已暗觉不妙。此事,他知、我知,而且非一人可办,何得谓绝无人知?然而当时又未暇细想。
忠王又道:“玉声,我派你带适才一队士兵前往,不可告知任何人,去办此事。办完之后,更不可对任何人提及。不幸兵败,取宝藏,远走高飞,当与你分享!”
忠王语意诚恳,我听了不胜感动惶惑,忙答道:“愿侍候王爷一生!”
忠王笑拍我肩,将有关猫爪坳之地形图交予,嘱明日一早行事,出发之前,先到他帐中,取收储宝物之圆筒。忠王虽曾一再叮嘱,不可将此事与任何人提及,但我向有日记之习惯,是以归营之后,将与忠王之对话,详细记载,或有后人观之,我固未曾与任何人提及也。
(才在册子上看到这一段记载,我心中已经骇然。原来林子渊的上代,在太平军的地位相当高,而且,曾替忠王李秀成进行这样一件秘密的藏宝任务!)
(林玉声在日记中提到的那个圆筒中宝物,忠王自己的估计,是“约值三百万两”,这真是骇人听闻。当年约三百万两,是如今的多少?而且,近一百年来,稀有珍宝的价值飞涨,这批宝藏,是一个天文数字的财富!)
(我想,林子渊一定为了这批珍宝,所以才动身到萧县去的。)
(我的想法,或许是对的,但是当我再向下看那本册子中所记载的事情时,我发现,这种想法,就算是对的,也不过对了一部分。)
(林子渊到萧县去,那批珍宝,只是原因之一,因为后来事情发展下去,有更怪诞而不可思议的事在!)
(让我们再来看林玉声当年的日记。那是他和忠王对话之后第二天记下的。)
昨宵,一夜未眠,转辗思量,深觉我军前途黯淡,连忠王也预作退计,我该当如何,实令人浩叹。
往忠王帐,兵士与小队长均在帐外,进帐,忠王将圆筒交予,在铁筒外,裹以黄旗一面。我接过,忠王又郑重付托,说道:“玉声,此事,你知、我知而已。”
我道:“帐外十七人— ”
我语未毕,忠王已作手势,语言极低:“帐外十七人,我自有裁处,你可不必过问。”
我听忠王如此言,心中一凉,已知忠王有灭口之意,但骇然之情,不敢外露,免遭忠王之疑,只是随口答应:“如此最好。”
忠王送出帐来,队长已牵马相候,我与队长骑马,十六名士兵,八人一队,列两队前进。
一路上,我和队长闲谈,得知队长张姓,江苏高邮人,沉默寡言,外貌恭顺,但我察知其人阴骘深沉。然此际共同进退,绝未料到会巨变陡生。
自军营行出里许,略歇,停息于山脚下一处空地之中,士兵略进干粮,我不觉饥饿,但饮清水。于其时,我问队长:“忠王所委的事,你必已经知道?”
出乎预料之外,队长答:“不知,王爷吩咐,只听林六爷令。”
我不禁略怔,由此看来,忠王真是诚心托忖,当我是亲信。当时,知遇之感,油然而生。队长也不再问,我道:“到达目的地之后,自当告知!”
休息片刻,继续前进,进入地图所载之猫爪坳之范围,且已圈中其中一株树木,按图索骥,来至树前,随行士兵,多带利器,剖树挖孔,甚易进行。
至天将黑,树心已挖空,我抖开黄旗,将圆筒取出,置于树心之中,再在它树剖取一截树干,填入空隙,裹以湿泥,明月当空。
队长及众士兵,在工作期间,一言未发,当我后退几步,观察该树,发现已不负所托之际,长吁道:“总算完成了!”
队长面上,略现讶异之色:“没有别事?”
我道:“是,这事,王爷郑重托付,不可对任何人提及,你要小心!”
队长道:“是,是,我知道这事,一定极其隐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