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生
虞乡永乐等县连接,其中道者往往而遇。有吕生者,居二邑间,为童儿时,不欲闻食气,因上山自劚黄精煮服之。十年之后,并饵生者,俗馔并不进。日觉轻健,耐风寒,行若飘风,见文字及人语更不忘。母令读书,遂欲应明经。日念数卷,实非用功也,自不忘耳。后母逼令飨饭,不肯。与诸妹旦夕劝解,悉不从。因于酒中置猪脂,自捧以饮之曰:“我老矣。况酒道家不禁。”吕曰:“某自小不知味,实进不得。”乃逼于口鼻,嘘吸之际,一物自口中落,长二寸余。众共视之,乃黄金人子也。吕生乃僵卧不起,惟言困惫。其妹以香汤洗之,结于吕衣带中,移时方起。先是吕生年虽近六十,须发漆黑,及是皓首。母始悔之,却取金人,结处如旧,已不见之矣。吕生恨惋垂泣,再拜母出门去,云往茅山,更无其踪。(出《逸史》)
【译文】
虞乡、永乐等县互相连接,这一带常常遇见修道的人。有一个叫吕生的人,住在这两个县之间。他在小孩的时候,不想闻到饭食的气味,于是就上山自己挖一些黄精煮着吃。十年之后,他吃的全部是生黄精,俗人的饭菜全都不吃。他一天天觉得自己体轻有力,不怕风寒,走起路来像在风中飘。他看见什么文字以及听人讲过什么话,就再也不忘。母亲让他读书,于是他就想去参加明经考试。他一天念几卷书,实在不是因为用功,而是因为读了就不忘而已。后来,他的母亲逼他吃饭,他不肯吃。母亲就和他的妹妹们从早到晚地劝他,他全都不听。于是母亲就在酒中放了猪油,自己捧着给他喝,说:“我老了,何况道家也不禁止喝酒!”吕生说:“我从小不知道饭味,实在吃不下去。”于是母亲就硬把酒饭送到他的口鼻之下,他一吸气的时候,有一个东西从他口中落出来,二寸多长。众人一看,原来是一个金子的小人儿。吕生便僵卧在那里不起来了,只是说自己很困乏,很疲惫。他妹妹用香汤把那金子的小人儿洗了洗,系在他的衣带里。过了些时候,他才起来。原先,这吕生虽然年近六十,胡须和头发却是漆黑漆黑的。到现在却是白头了。母亲这才后悔。她回头来取那金子小人儿,系的地方如旧,金子小人儿却不见了。吕生痛恨惋惜,一个劲地哭泣。他又拜了拜母亲,出门而去,说是到茅山去,再也没见到他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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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李二公
唐开元中,有张李二公,同志相与,于泰山学道。久之,李以皇枝,思仕宦,辞而归。张曰:“人各有志,为官其君志也,何怍焉?”天宝末,李仕至大理丞。属安禄山之乱,携其家累,自武关出而归襄阳寓居。寻奉使至扬州,途觏张子,衣服泽弊,佯若自失。李氏有哀恤之意,求与同宿。张曰:“我主人颇有生计。”邀李同去,既至,门庭宏壮,宾从璀璨,状若贵人。李甚愕之,曰:“焉得如此!”张戒无言,且为所笑。既而极备珍膳。食毕,命诸杂伎女乐五人,悉持本乐,中有持筝者,酷似李之妻。李视之尤切,饮中而凝睇者数四。张问其故。李指筝者:“是似吾室,能不眷?”张笑曰:“天下有相似人。”及将散,张呼持筝妇,以林檎系裙带上,然后使回去,谓李曰:“君欲几多钱而遂其愿。”李云:“得三百千,当办己事。”张有故席帽,谓李曰:“可持此诣药铺,问王老家,‘张三令持此取三百千贯钱?彼当与君也。”遂各散去。明日,李至其门,亭馆荒秽,扃鑰久闭,至复无有人行踪。乃询傍舍求张三。邻人曰:“此刘道玄宅也,十余年无居者。”李叹讶良久,遂持帽诣王家求钱。王老令送帽问家人,审是张老帽否。其女(其女二字原在审字上,据陆其清抄本《广异记》改)云:“前所缀绿线犹在。”李问张是何人。王云:“是五十年前来茯苓主顾。今有二千余贯钱在药行中。”李领钱而回,重求,终不见矣。寻还襄阳,试索其妻裙带上,果得林檎,问其故。云:“昨夕梦见五六人追,云是张仙唤抽筝。临别,以林檎系裙带上。方知张亦得仙矣。(出《广异记》)
【译文】
唐朝开元年间,有张、李二公,志同道合,一起在泰山学道。过了好久,李公因为是皇族,想凭此当大官,就告辞要回去。张公说:“人各有志,当官是你的志向,还有什么惭愧的呢!”天宝末年,李公做官做到大理丞。赶上安禄山之乱,他携带着家眷,从武关出来,回到襄阳居住。不久他奉命出差来到扬州,在路上见到张公。张公的衣服油亮破旧,又装出一副失意的样子,李公有可怜他的想法,请他和自己同宿。张公说:“我的主人很有谋生的办法。”他邀请李公和他一块去。到了之后,见门庭宏大壮观,仆从的穿戴光彩夺目,样子很像富贵之人。李公非常惊讶地说:“怎么能这样呢?”张公警告他不要说话,不然将被人家笑话。然后准备了极丰盛的饭食款待他。吃完饭,又让五位女杂伎乐工,全都拿出乐器奏乐。其中有一个拿着筝的,特别像李公的妻子,李公看得非常真切。喝酒的过程中,他多次凝目看她。张公问他为什么这样。李公指着抱筝的女人说:“这个人像我的妻子,哪能不眷恋!”张公笑道:“天下相似的人有的是。”要解散的时候,张公喊来那抱筝的女人,把一枚花红果系在她的裙带上,然后让她回去。张公对李公说:“你要有多少钱才能满足呢?”李公说:“能得到三百千,就能把我自己的事情办好。”张公有一顶旧席帽。他对李公说:“你可以拿着这顶帽子到药铺去,对王老家说:‘张三让我拿这顶帽子来取三百千贯钱。’他们就能给你。”于是各自散去。第二天,李公又到了张公邀他去的那家门前。亭馆很荒芜,门窗久闭,甚至再没有人的行踪。他就到旁边的人家去打听张三。邻人说:“这是刘道玄的住宅,十多年没人住了。李公惊叹了好久。于是他又拿着帽子到王家去要钱。王老让人把帽子送到家里去问问家人,查看一下是不是张老的帽子。王老的女儿说:“以前我在帽子上缝的绿线还在上面。”李公问张三是什么人,王老说:“这是五十年前常来买卖茯苓的老主顾,现在还有两千多贯钱存在药铺里。”李公领到钱回去,重新去找张公,始终没有再见到他。不久,李公回到襄阳,试探着在妻子的裙带上寻找,果然找到了一枚花红果。他问妻子这是怎么回事,妻子说:“昨晚梦见五六个人追我,说是一位姓张的神仙叫我去拨筝。临别的时候,他把一枚花红果系在我的裙带上。”李公这才知道张公已经成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