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忠插话说:“许大人,小的在宝泉局当差三十年了,从顺治爷手上干起的,送走钱法监督不下十人。向来规矩都是这样,官员交卸库存,只凭账册,盘点实物另择日期。”
科尔昆摇头道:“不不不,既然许大人提出盘点实物,那就去仓库一斤一两过秤吧。向忠,我得马上去户部,你就代我盘点。”
向忠点头应了。许达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科大人,既然向来都是只凭账册交卸,我又何必节外生枝呢?不必了,不必了。”
科尔昆却道:“我就怕许大人信不过,日后万一亏空了,不好说啊!”
许达忙说:“科大人说到哪里去了!卑职得罪了!”
科尔昆便起身要走,说:“哪里的话。许大人,鼓铸新钱的担子就落在你肩上了。赶紧吩咐下去,鼓铸一钱四分的新钱。”
许达俯首领命,恭送科尔昆出了宝泉局衙门。
许达没来得及理清宝泉局的头绪,就奉旨先鼓铸了一钱四分的重钱。可重钱发了出去,市面上的制钱仍是吃紧。皇上闻奏,急召臣工们去畅春园问事。
徐乾学早跟着皇上到畅春园了,才从澹宁居出来,迎面遇着陈廷敬,忙上前请安:“学生徐乾学见过陈大人!”
陈廷敬笑道:“哦,乾学啊!我一回京城,就听说您这次馆试第一,龙颜大悦啊!”
徐乾学摇头道:“学生不才,只因陈大人不在,学生才获第一啊!”
陈廷敬摇手道:“不是这个理儿,不是这个理儿!”
徐乾学又道:“陈大人,学生有句话,放在心里憋不住。三年前参您的是张英大人,这回在皇上面前力保召您回京的也是张英大人。这几年,满京城都说您同张英大人不和,学生看不懂啊!”
陈廷敬笑道:“乾学,张英大人我向来敬重。我得去面见皇上,失陪了。”
徐乾学只道惭愧,拱手而去。陈廷敬早已猜着,张英参他,必定别有原由。
陈廷敬赶到澹宁居,明珠等早就到了,已为铸钱之事商议多时。陈廷敬请过安,皇上问道:“廷敬,钱法之事,你有什么办法?”
陈廷敬道:“臣已写个折子,恭请皇上御览!。”
皇上看罢折子,站起来踱步半日,道:“满朝臣工都主张加重铸钱,惟独陈廷敬奏请改铸轻钱。你们议议吧。”
萨穆哈说:“铜钱短缺,都是因为老百姓觉得铜钱太轻,钱不值钱。如果再改铸轻钱,百姓越发不认制钱了。陈廷敬的主意太迂腐了!”
陈廷敬道:“启奏皇上,臣以为,铜钱短缺,不在百姓不认制钱,而是百姓见不到制钱。臣在山西就查访过此事,原来制钱都到奸商手里去了。臣想京省情形同山西也差不多。奸商毁钱鬻铜,才是症结所在!”
萨穆哈听了不服,说:“皇上,陈廷敬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皇上不说话,听凭臣工们争论。陈廷敬说:“启奏皇上,臣算过账,依一文制钱重一钱二分五厘算,奸商毁钱千文,可得铜十斤!按时下铜价,一两银子收进来的铜钱,销毁变铜之后,可足足赚六钱银子!现在新钱一文又加重到一钱四分,奸商花一两银子收铜钱,可赚回七钱到八钱银子了!如此厚利,奸商难免铤而走险!”
皇上望了望明珠和萨穆哈,说:“朕怎么没听你们算过这笔帐?”
明珠只支吾着,萨穆哈却说:“陈廷敬妄自猜测,并无依据!”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高士奇说话了:“启奏皇上,臣近日听到一种新的说法,说是铜钱短缺,都因市面凋敝;市面凋敝,都因民生疾苦;民生疾苦,都因大户统筹!”
皇上冷笑道:“陈廷敬,你听说过这话吗?”
陈廷敬知道高士奇故意整人,却只好说:“臣没听说过。”
明珠奏道:“启奏皇上,朝廷平定云南,大户统筹功莫大矣!如今备战台湾,仍需充足的军饷,大户统筹断不可废!”
皇上仍回炕上坐下,摇手道:“大户统筹朕无废止之意,不要再说。眼下钱法受阻,则民生不便;民生不便,则无处生财;无处生财,则库银难继。最终是军饷难以筹集,备战台湾最终会流于空话!因此说,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顺理钱法!”
钱法已议了多时,仍是莫衷一是。陈廷敬奏道:“启奏皇上,臣有三计,请皇上圣裁!一、理顺钱法,改铸轻钱,杜绝奸商毁钱鬻铜;二、轻徭薄赋,与民休息,让天下百姓安居乐业;三、调整盐、铁、茶及关税,防止偷漏,以充库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