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苞在皇上面前说得不错,四阿哥胤祯在任伯安这件案子上,确实是处理得十分妥当。既为朝廷除了一大害,又保下了数以百计的大小官员。更绝的,是把这件案子交给老九来审问。明面上看,是保下了阿哥党,尤其是保下了老八和老九,可实际上却给他们哥俩出了个难题。留下任伯安,他们无法向父皇交代,唯一可行的,是忍痛割爱,舍车马,保将帅,除掉任伯安。这样一来,等于是让他们自己动手砍掉阿哥党的一条臂膀,挖掉阿哥党的一只眼睛。老八、老九吃了这个哑巴亏,他们能就此撒手、善罢干休吗?对于这件事,老四并没有掉以轻心,他仍在冷静地观察着局势的变化。
可是,老十三的心情却与这几位哥哥不同,他正处在兴奋之中。在抓住任伯安这件事儿上,他是立了头功的。虽然父皇回来之后,没有当面夸奖他,可他自己心中有数。他不图夸奖,只要能制服阿哥党,他胤祥也就心满意足了。
这天,鹅毛大雪漫天飘落。北京城一片银装素裹,煞是好看。胤祥兴冲冲地从外边回来,看见府里的家人们正在扫雪,便摆了摆手说:
“哎,这时候,扫的哪门子雪呀?留着,留着,让它下上一夜。明早上,爷还要赏雪景呢。”
府上的二管家贾平走上前来赔着笑说:“爷,奴才们扫的是路上的雪。园子里没动,留着让爷赏雪吃酒呢。这路上要是不扫,走着滑是不是?”
“少废话,全给我留下来。”胤祥说着走回屋里。阿兰、乔姐连忙迎上来给他掸雪、换衣服。胤祥舒舒服服地往热炕上一躺,突然问道:“哎,怎么就你们俩在这儿,紫姑呢?”
乔姐忙不迭地说:“回爷,今儿个,紫姑她娘病了。后晌她回家看看,很快就会口来的。”
“哦——爷今儿累了。你们俩在这儿下盘棋,我吃酒观战。”
乔姐高兴地说:“哟,难得爷有这么好的兴致,我们哪敢不陪呢。”一边说,一边拉着阿兰,先给十三爷上了酒菜,俩人也就着大炕摆上了棋盘。胤祥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今儿个心里特别痛快,不知不觉之中,困劲儿上来了。他一伸手把棋盘掀翻说:“去去去,你们俩这臭棋篓子,这下的算什么呀!”
阿兰和乔姐无缘无故地挨了训,却不敢露出不痛快。这样的事儿,她俩经得多了。她们知道,十二爷一直在疑心她们。高兴了,她们要招之即来,小心侍候;不高兴呢,她们就要挥之即去,躲得远远的。听家人们说,任伯安已经被处死了,阿兰觉得心头的枷锁打碎了。她高兴,她激动,她想向十三爷诉诉心里的苦处。可乔姐、紫姑老在十三爷身边,她又一直找不到机会。乔姐呢,却在惦记着八爷那边,不知八爷会不会受到牵连。这俩人,是八爷和九爷派到这里来的。好长时间了,八爷和九爷都没有派人来联络。外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呢,十三爷今天回来,又像高兴,又像生气,这又是为什么呢?
紫姑回来时,十三爷已经迷迷糊糊地和衣睡下了。紫姑熄灭了多余的灯烛,在炭盆里加了炭,又给十三爷盖上一床薄被,也退下去了。外边,大雪纷扬,下个不住;房内,炭火熊熊,温暖如春。一切都显得那么安宁,那么平静。连府门外边的大街上,值夜更夫的梆柝声,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三更以后,突然,“叭”的一个巨大的声响,把胤祥给惊醒了。他猛然坐了起来,瞪着睡意朦胧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到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他揉揉眼睛一看,原来是紫姑。只见她手中端着一个茶盘,神色慌张、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胤祥再往外一看,那响声原来是在房子角上发出的。那里挂着帐幔。帐幔的前边,放着一个花架。花架上是一个巨大的、有几十斤重的大花盆。现在,花架倒了,花盆也摔得粉碎。胤祥心中明白了:哦,有人推倒了花架,摔碎了花盆,以此来向我报警!这么说,紫姑的行为、神情,倒值得怀疑了。他沉着脸问:
“你来这儿干什么?”
紫姑慌乱地回答:“哦,十三爷,奴婢,是,是……”
就在这时,阿兰带着几个刚被惊醒的值夜小丫头,从帐幔后边走出来了:“哟,十三爷,吓着您了吧。咳,可能是那个该死的花猫蹬翻了花盆。这不,紫姑见您喝多了,给您送醒酒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