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花布幔(第十一章)(2)
时间:2022-12-19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毕淑敏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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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姨姨……糖糖……”
小髻把糖举在离费费鼻子很近的地方。糖味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费费的鼻孔:“费费好孩子,听姨姨的话……”
费费像个幼儿园的小布熊,憨憨地使劲点头。
“等晚上妈妈回来,费费对妈妈说,不让小髻姨姨走,费费记住了吗?”小髻晃着棒糖说。
“记住……告妈妈………不让姨姨……走……”费费吃力地重复着。
“真乖!”小髻响响地亲了费费一下,又给他买了一很大大的棒糖。
阿宁听完费费好不容易学说完的口舌,微微笑笑,没有答话。
小髻的心有些发凉。看来,不能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小髻自己也得想想办法。
报纸的左右下脚和中缝,登满了招生招工的广告。闭起眼睛一想,就像全北京都摆满了课桌和机床。然而所有的校长和厂长,都绝不吝惜广告费,雷打不动地率先写上:报名者需持有北京市正式户口……
小髻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当一个外乡人企图在这座城市永久居留的时候,你才会发现,北京是多么狭小,多么严丝合缝。小髻置身于北京人之中,他们义愤填膺地抱怨着物价,咒骂着交通,说着只有他们才懂的充满儿化音的俚语,好像他们是普天下最受欺压的劳苦大众。但小髻听得出其中的骄傲和自得。只有真正的北京土著,才能肆无忌惮地攻击这座城市。这是一个巨大的透明鱼缸,却没有小髻邀游的地方。
粗壮的金箍棒一样的水泥电杆上,密麻麻贴着些油印的复写的换房换工作城市对换的启事。小髻百无聊赖地打量着。阿宁姐放她一天假,她有足够的时间。她想象着每张条子各自的主人,有的还附有联系电话、具体地址。她突然想记住其中的一个名字、给他打一个电话,跟他说几句话。只是,说什么呢?就说她想要他纸上所写的那问房屋那个工作?只是人家要问她用什么交换呢?她的房子她的工作在哪里呢?在那个遥远的人所不知的小山村,她的工作是修理地球?想象中的那个人,恼怒地放下电话,小髻羞愧而又不平地快步而去。
她踩在这块土地上,这土地却不收留她。
突然,她眼前一亮。一间油漆一新的门脸,一张黄白色醒目的告示:本店拟招售货员若干名,待遇从优,欲报从速!附注:只收女性。
小髻几乎觉得这是自己想象过多出现的幻觉。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怎么没有正式户口一说?
她迟迟疑疑地走进这间小小的店铺。若干名是多少名?会不会早已招满?求职的勇气和乡下姑娘的怯场,使她举步维艰。
“请问,招工……是这儿吗?”她尽量大声说,声音还是含混不清。
店主人是个络腮胡子看不出年纪的男人。他用蓖子一样细密的目光,将小髻上下刮了两遍,才说:“是。”
接下去是难堪的沉默。小髻不知道再说什么好,那人也并不急着问。
屋内光线很暗,小髻这才看清是问经营服装的商贩,已经有几个与小髻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在码放衣物。
原来已经招满了。小髻真后悔,为什么不早一点上街,早一点来到这里!
“你真想干吗?”那男人的话里好像露出某种转机。
“真想干!真想干!”小髻忙不迭地说。
“你要真想干,我就把她辞了,要上你。”那人用粗糙多毛的手指,点点姑娘中的一个。
怎么能这样?小髻就是再想找份工作,也不能抢别人的饭碗!“那我……另找个地方。”
“看不出,你还挺仗义的。”老板嘉许地说,“你要是肯干‘全活’,我就收下你。”
“全活”是什么东西?小髻只知道理发馆把洗、理、吹、剪全上,临了再喷一头花露水叫作“全活”。服装店里,大约是指搬、扛、运、卖叫“全活”吧。无非是苦点累点,小髻不怕。她很肯定地点点头。
“那就好。每个月二百,真能让我高兴了,以后再给你涨!”络腮胡的男人很有魄力地一挥手,事情就这么定了。
什么样的“全活”这么值钱?小髻正在狐疑,络腮胡的手,已经毫不留情地在她脸上拧了一把。
猝不及防,小髻一愣:“你!——”
络腮胡哈哈大笑。
小髻愤怒地斥骂道:“你耍什么流氓!”
“耍流氓?”那男人真诚地奇怪了,“你不是‘全活’都干吗,这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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