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牢房里传来长官的说话声。大家都安静下来,接着队长带着两名押解兵走进房间。这是来点名的。队长指着每一个人,计算着人数。他指到聂赫留朵夫时,就和颜悦色地赔笑说:
“公爵,现在点过名可不能再待着了。您得走了。”
聂赫留朵夫懂得这话的意思,走到他跟前,把事先准备好的三卢布钞票塞在他手里。
“嘿,拿您有什么办法呢!您就再坐一会儿吧。”
队长刚要出去,另外有个军士走进来,后面跟着一个又高又瘦的男犯。那男犯留着一把稀疏的胡子,一只眼睛底下有青伤。
“我是来看我那个小丫头的,”那个男犯说。
“啊,爸爸来了,”忽然响起了孩子响亮的声音,接着就有一个浅黄头发的小脑袋从艾米丽雅身后探出来。艾米丽雅正在跟谢基尼娜和玛丝洛娃一起用艾米丽雅捐出来的一条裙子给小女孩做新衣。
“是我,孩子,是我,”布卓夫金亲切地说。
“她在这儿挺好,”谢基尼娜说,同情地瞧着布卓夫金那张被打伤的脸。“把她留在我们这儿吧。”
“太太她们在给我做新衣裳呢,”女孩指给父亲看艾米丽雅手里的针线活,说。“可好看啦,真漂亮,”她含糊不清地说。
“你愿意在我们这儿过夜吗?”艾米丽雅抚爱着女孩说。
“愿意。爸爸也留下来。”
艾米丽雅脸上泛起笑容。
“爸爸可不行,”她说。“那么就把她留在这儿吧,”她转身对做父亲的说。
“好,那就留下吧,”站在门口的队长说,说完就跟军士一起走了出去。
等押解人员一出去,纳巴托夫就走到布卓夫金跟前,拍拍他的肩膀说:
“喂,老兄,你们那里的卡尔玛诺夫真的要同别人调包吗?”
布卓夫金和蔼可亲的脸容突然变得很忧郁,他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层白翳。
“我们没听说。大概不会吧,”他说。说话的时候眼睛上仿佛仍旧蒙着一层白翳,接着又对女儿说:“哦,阿克秀特卡,你就跟太太她们一起在这儿享福吧,”说完就连忙走出去。
“这事他全知道,他们果然调包了,”纳巴托夫说。“那您现在怎么办呢?”
“我到城里去告诉长官。他们两个人的模样我都认得,”聂赫留朵夫说。
大家都不作声,显然担心再发生争吵。
西蒙松双手枕在脑后,一直默默地躺在角落里的板铺上。这会儿突然坐起来,下了床,小心翼翼地绕过坐着的人们,走到聂赫留朵夫跟前。
“现在您可以听我说几句吗?”
“当然可以,”聂赫留朵夫说着站起来,想跟他出去。
卡秋莎瞟了一眼聂赫留朵夫,眼睛同他的目光相遇,他顿时涨红了脸,仿佛摸不着头脑似地摇摇头。
“我有这样一件事要跟您谈谈,”聂赫留朵夫跟着西蒙松来到过道里,西蒙松开口说。在过道里,刑事犯那边的喧嚣和说话声听得特别清楚。聂赫留朵夫皱起眉头,西蒙松却毫不在意。“我知道您跟玛丝洛娃的关系,”他用他那双善良的眼睛留神地直盯着聂赫留朵夫的脸,继续说,“所以我认为有责任……”他说到这里不得不停下来,因为牢房门口有两个声音同时叫起来:
“我对你说,笨蛋,这不是我的!”一个声音嚷道。
“巴不得呛死你这魔鬼,”另一个沙哑的声音说。
这时候,谢基尼娜来到过道里。
“这里怎么能谈话呢?”她说,“你们到那间屋里去吧,那儿只有薇拉一个人。”她说着就在前面带路,把他们带到隔壁一个很小的、显然是单身牢房里,那房间如今专门拨给女政治犯住宿。薇拉躺在板铺上,头蒙在被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