澡堂女没有回答。
“是天国吗?”
“唉呀,在新潟。”
“新潟?……二是新潟市?”
“不,是个小镇。”
她的声音变得低沉,还带点颤抖。
“是雪国,身体一定是非常洁净罗。”
“不干净呀。”
“身体就是洁净,可我从未听过这样优美的声音。”
搓洗完毕,她用提桶里的热水给他冲洗了好几遍,然后用大毛巾裹住他的头,擦了擦。又简单地梳了梳头。
接着在银平腰间围上了一块大毛巾,让他进了蒸汽浴箱里。她是打开四方木箱的前板,轻轻地把他推进去的。箱子上方的板上有一道槽,可以把头伸出来。待把头放在箱子正中后,澡堂女就落下盖子,把那道槽也堵住了。
“是断头台嘛。”银平不由得吐出一句。他睁大眼睛,有点害怕,左右转动着露在洞外的脑袋,扫视了一下周围。
“也常有客人这么说。”
她没有发觉银平的恐惧心理。银平望了望入口的门扉,把视线落在窗子上。
“把窗关上吗?”她朝窗那边走去。
“不。”
由于弥漫了蒸汽浴的暖气才打开窗户的吧。浴室里的亮光洒在室外的榆树绿叶上。榆树粗大挺拔,亮光照射不到繁枝茂叶的深处。银平仿佛听见微弱的钢琴声透过幽暗的树叶传了过来。音不成调,无疑是一种幻听。
“窗外是庭院吗?”
“是。”
夜间微亮的绿叶笼罩下的窗前,站着一位肌肤白皙的***姑娘,这是银平无法置信的世界。姑娘光着脚站在粉红色的瓷砖上。果然是一双年轻人的脚,膝盖后面洼陷的地方却蒙有阴影。
银平心想:如果自己独自在这间浴室里,大概也会像把脖颈露在板洞外被人勒紧一样,感到忐忑不安吧。他坐在椅子似的东西上,从下半身热起来。后面好像也是一块热板,他把背靠在上面。箱子的三面都是热的,也许都在冒出蒸汽吧。
“要呆几分钟呢。”
“各人爱好不同,一般十分钟……习惯了,也有呆上十五分钟的。”
入口处的衣柜上,放着一只小座钟。澡堂女看了看,才过了四五分钟。她拧干了一条毛巾,放在银平的额头上。
“唉哟,热气已经开始蒸腾了。”
银平只有脑袋露在板箱外,是一副正经的面孔。他已有余暇思考:自己大概很滑稽吧。他抚摸着暖乎乎的胸膛和腹部。都是湿漉漉的了。不知是汗珠还是蒸汽。他闭上了眼睛。
客人进入蒸汽浴箱以后,澡堂女就忙不迭了。传来了舀香水浴池热水和洗刷冲澡处的声音。银平听起来恍如海浪拍击着岩石一般。两只海鸥在岩石上大展双翅,彼此用嘴相啄。故乡的海,浮现在他的脑际。
“几分钟了?”
“七分钟了。”
澡堂女又将拧干的毛巾放在银平的额头上。银平泛起一股清凉的快感,冷不防地将脖颈向前伸了伸。
“好痛呀!”他这才苏醒过来。
“怎么啦?”
澡堂女以为银平是被热气蒸晕了,将落地的毛巾捡起来,又贴在银平的额上,用手按住。
“要出来吗?”
“不,没什么。”
银平产生了幻觉。那是一种追随这个嗓音优美的姑娘后头的幻觉。那是东京的某条电车道。人行道两旁的银杏树还残存在他的记忆里。银平汗流泱背。他意识到脑袋露在板洞外。形似套上枷锁,身体动弹不得,也就歪起脸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