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霄宫,已是将近天亮时分,无名真人自知难以熟睡,便在静室打坐。
他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心法,平日只要盘膝一坐,便可进入人我两忘之境,此际他心绪不宁,非但未能进入“禅定”境界,反而诸般幻相,纷至沓来,忽而好像置身于云水之间,与殷明珠(西门夫人)泛舟湖上,忽而好像醉卧于碧纱帐里,看常五娘红袖添香。突然浑身浴血的西门牧和暴跳如雷的唐二先生都扑向他,而百媚千娇的常五娘也突然化作了狰狞的女鬼。……好在他灵根未断,听到道观的晨钟敲响,悚然一惊,终于还是能够从幻境中解脱出来。做起吐纳功夫,心情这才渐渐恢复宁静。
朝廷派来册封掌门真人的钦使已经来到了武当山。牟沧浪闻报,立即出来迎接。
正钦使上前说道:“牟兄,认得我吗?我是特地向皇上讨这个差使,来恭驾你当上掌门的啊!”
无名真人道:“原来是褚兄,没想到一别十年,却在这里相见。听说褚兄早已在京中得意,当上了御林军的副统领了,我也应该向褚兄补贺啊?”
正钦使哈哈一笑,说道:“牟兄,你还是像从前一样洒脱。不过,你现在身为掌门,我也应该改个称呼了,赵副使,你上来见过掌门真人吧。”
那“赵副使”道:“掌门真人,我和你虽是初会,但和你的公子却是刚在不久之前在金陵见过面的。”
原来正饮使名褚千石,乃是御林军副统领,赵副使名叫赵太康,也是御林军中的高级军官。
无名真人道:“小儿在金陵多蒙赵大人照顾。不过,大人你的记性似乎不大好!”
赵太康道:“掌门真人指的是哪一桩?”
无名真人道:“五年前贫道五十贱辰,你似乎曾经来过舍下。”
赵太康微笑道:“没想到掌门真人居然会知道这件事情,真是令我受宠若惊了。不过,那次我是随众祝寿,自始至终都未有机会与真人交谈,还未算得是正式相识吧?”原来当无名真人还是中州大侠牟沧浪的时候,由于他交游广阔,他做五十大寿那天,各方前来驾寿的宾客不知多少,驾客每一个都认识他,他却是未必都认识每个驾客的。这个赵太康当时尚未在御林军任职,在江湖上也没什么名气,牟沧浪的确是不认识他的。不过,牟一羽从金陵回来,说起了这个赵太康,而且这个赵太康前来祝寿,又正是牟一羽代表父亲招待他的,牟沧浪开始知道这件事情。
无名真人是武学的大行家,一看赵太康目蕴精光,两边太阳穴微微坟起,便知他是个内家高手。心中暗自责备自己:“怎的我当时竟没注意到此人?”同时也是不觉起了一点思疑:“他与我素没交情,何以当年来给我祝寿?若说他想藉此结交名人,他却又是自甘沉默。”一个念头,蓦地从心中升起:“莫非他这次前来,也是另有目的?”
钦使亲临紫霄宫拜会掌门,表示朝廷对武当派的尊重,但也不过例行公事而已。寒暄已毕,无名真人叫儿子代他送客。
出了紫霄宫,赵太康忽道:“听说公子昨天抓住了一个偷上武当山的人?”这件事发生在紫霄宫前,许多人都在场的,牟一羽自是不能隐瞒,说道:“不错,是有这件事。但我却不知此人是谁。”
赵太康道:“我倒知道。这人名叫连横,是四笔点八脉连家子侄。听说他当场受了暗算而亡,不知公子已查明是哪种暗器了吗?”
牟一羽情知瞒不过他,说道:“有人怀疑是常五娘的青蜂针,其实不是。”
赵太康道:“何以知道不是?”
牟一羽道:“中了青蜂针的毒,脸上呈现青色,连横死时,脸色却是黑的。”
赵太康道:“有没有在他的身上取出暗器?”
牟一羽道:“没有,一枚小小的毒针。也不知射入他的身体哪个部份,要是用到解剖尸体的手段,似乎又嫌太过残忍了。不过在场的有一位对毒药极有研究的泉老先生,认为连横中的不是青蜂针,就是根据他的判断。”
赵太康道:“你说的这位老先生,敢情就是有天下第三使毒高手之称的泉如镜?”“天下第三”和“极有研究”之间,当然还是颇有距离的。
牟一羽心头一凛,但也不便修改刚才所说的话,只好说道:“不错。赵大人是否觉得他的所见有不到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