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林杰用不耐烦的口气问,而我却在其中听见了一丝期待。
“我在海宁,刚刚确认到那件白大褂。还没有发现异常。”
“那就继续查呀,来烦我干什么。我已经把本子给你了,这事情就和我彻底,彻底……”说到这里,他舌头打了个结。
“就和你彻底没关系了,我查出什么,你也不打算知道了?”我故意问。
“你这不是还没查到嘛、”他的口气软下来:“好吧,什么事情你问吧。”
“我刚才又看了一遍您的回忆记录,发现从在邵东调查江文生的殴斗事件开始,就特别的详细。你在那之后的,是不是比之前要清楚很多?”
电话那头一下子沉默了。对这样的人来说,只要一个提醒就足够了,之前他那位身在局中,所以才一直没有看破。
停了有半分钟,林杰才说:“是的,要清楚很多。非但清楚很多,而且在一个节点和另一个节点之间的,却非常模糊。”
我们对事件的记忆,是由一个个节点组成的。比如一次约会的记忆,可能由初见、牵手、某几句话、付买衣服的帐、轻吻等数十个节点组成,但节点和节点之间不可能是空白的。比如在一家店里待了二十分钟,看了一件红衣服一件绿衣服一件黄衣服,最后买了紫衣服。买紫衣服的时刻作为一个印象深的节点,留在我们的浅记忆中,而看其他衣服,由于并无意义,所以就在记忆里消失了。但这并不是真的消失,而是进入了大脑的深层里。当我们会以这次购衣过程,先想起那件紫衣服,再顺着回溯,就会牵出之前的二十分钟里的具体逛店过程。
可是,如果林杰现在依然可以很清晰的记得节点所发生的一切,却对节点之间的连线想不起来,就很说明问题了。这并不能怪脑太岁虚构记忆时不够周密,实在是不可能把线也一起编进去。好比可以虚构出和一个人的谈话,虚构出谈话者的相貌穿着,这都没问题,然后再虚构出下一个谈话者。但是怎么从这个谈话者过度到下个谈话者呢。顶多说是走去的或是开车去的,再具体就没办法了,走了多少步,走的时候看见了谁听见了多少声鸟鸣甚至风力大小,或者开车的时候踩了多少次油门刹车,要把这些都编出来,得多大的工作量,恐怕脑太岁也力所不逮吧。
更何况,如果脑太岁真的把记忆编织到如此细致的程度,就更容易识破了,因为没有人会把这样繁琐的记忆放在表层记忆中的。
所以脑太岁为林杰编织的虚假,对那些节点之间的连线,恐怕也就只有类似“走去的”“开车去的”“搭车去的”这样简单的一句话了。当林杰没有意识到问题的时候,这些记忆就和正常记忆没什么两样,但他现在意识到了,深想下去,就赫然发现,自己的脑海中,那些节点之间的记忆,是空的。
“没错了,没错了,问题就出在那次殴斗调查上。你得再找到那几个车匪。居然这么快就找到分歧点,看来把这件事托付给你,是个正确的选择。嗯。如果接下去的调查碰到什么困难,尽量打电话给我。嘿。”林杰嘿然一笑,作为对先前恶劣口气的道歉。
当年篮下江文生车的五个人,是五兄弟。老大房祖德,一下依次是房祖才、房祖孝、房祖慈和房祖仁。这五个人,是村里出了名的二八,坏事没少做,提起他们,人人都摇头。那时候,村里年纪最大的老人甚至发狠说,这五兄弟,死了不让他们葬进祖坟。
然后最后终究还是让他们进了祖坟,在边角上的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五个名字写在同一块碑上。
夕阳下,我站在他们的坟前。房氏五兄弟竟然已经死了!
是烧死的。死亡时间,2005年12月。死于一场山火。
真是狠啊,把所有线索都烧了个干干净净。的确,分歧点就在这五兄弟上。我已经从县医院里查到,五兄弟2005年12月确实来就医过,其中两个人的伤势不轻,一个左臂骨折,另一个鼻梁骨折上唇唇裂。这说明他们多半真的和江文生干了一架,但是江文生去了哪里,则必然和林杰写在报告里德不一样。可现在这五个人一死,再去哪里找线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