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电话通了,背景是震耳欲聋的音乐。许半夏定定神,斩钉截铁地大声道:“屠虹,你最好跟我说实话,否则,明天我的人过去东北,我把你的草稿让他们带上去见某人。”
屠虹正赶着新年与同事朋友玩乐,没想到冷不丁接到这么一个电话,顿时一头冷汗从额角发际缓缓淌下,出事了。他赶紧往外走,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一边大声喊:“胖子,你听我解释……”
“屠虹,胖子不是你可以叫的,那是给我的朋友叫的。一个背后算计我的人,不配叫我胖子。今晚是我给你最后的机会,你好自把握。”许半夏停下车,发觉这儿竟然是老苏的医院。白天傍晚都拥挤不堪的停车场,此刻居然有点空旷感。许半夏偷空一想,怎么不知不觉跑到老苏的医院来了?既来之,则安之,这种新年夜晚,老好人老苏一定是又被安排上夜班的。又想,自己流连着不肯回家,难道是如此寂寞?
屠虹则是这才反应过来,一向都是笑嘻嘻叫他沙包的许半夏这回改了称呼。“胖……许……你听我解释。这事我本来觉得对你有利,对东北重机厂那些受苦的工人有利,所以事先没与你招呼。而且……”
许半夏冷冷地道:“你不用解释说你是雷锋叔叔,我只要你说实话,你不会不知道文章出来后,那人会有如何反应,否则你不会早就开始谋划南行避难;你也不会不知道,那人抓不到你们这些真正的黑手,他肯定会迁怒所有牵连的人,我会首当其冲;你更清楚那人的手段究竟如何,我会遭怎样的罪。你不够朋友的地方不在于你隐瞒事实,而在没有提醒我选择、防备。今晚,你要再跟我打马虎眼,明天我会让手下带什么礼物去东北,你心里应该有数,我还没傻到做替罪羊。”
屠虹心虚,许半夏说得没错,一下衬出他前面说辞之苍白。如果不说出真相,不用说,许半夏肯定不会是明天才行事,可能今晚他就得开始躲避追杀。但如果说出真相,许半夏又会如何反应?前面只有两条道,两条都不是康庄大道,选前者,注定坎坷,选后者,或许还有生天。屠虹没有其他选择,只有竹筒倒豆子,详详细细把他们公司的计划托盘而出。
许半夏一边“嗯嗯”地听着,一边举步走向老苏的办公室。原来也不过是一场商业大战,一家垂涎另一家的上市公司外壳与手中的土地资源,明着不敢硬捋虎须,怕死无葬身之地,只得委托屠虹的公司暗施手脚。而她许半夏正是无意撞上蛛网的昆虫。果然被赵垒不幸言中。看来以后看见帅哥就有好感的花痴行径得改一改了。
听完电话,许半夏只是一声“知道了”,便关机。知道屠虹在电话那端肯定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但不管他了,他做那么多,受那么点惩罚,不算过。可是,如果放过屠虹的话,自己怎么办?如果没有什么表示,惹祸上身将是必然的结果。原本是可以不打这个电话,知道不知道真相都无损屠虹将给她造成的伤害,可是,见到那个捡垃圾老妇的时候,她已经心软,那一刻,其实心中主意已改,不把屠虹的传真送去东北。只是心头不平,硬是要把屠虹的真相逼出,才算心理平衡。
沉吟着抬头,却正好对上老苏老大一张脸,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一步,这才道:“老苏,你干什么装鬼弄神地吓我?”
老苏委屈地道:“你自己进来后就一直发呆,跟你招呼都没用。你没事吧?脸色还好的。新年快乐。”
许半夏把心事撂一边,冲老苏道:“新年快乐,老苏。我知道这个大好时光你一定在上夜班,果然。我有心事,我既不想助纣为虐,又不想伤及自己,可是暂时还没有想出折中的办法来。头很大。本来我是准备自己身家性命要紧,惘顾某些人的痛苦,可是看着类似某一幕又真真切切在眼前重演的时候,心里忽然不忍。老苏,换你你会怎么做?”
老苏几乎是很快就道:“如果拿那么多人的痛苦,换自己的逍遥,胖子,你不会安心的吧。”
许半夏早知老苏肯定是这个答案,也没太重视,还是自己出神。她一向不择手段,目的是将利益最大化,但看了同样不择手段的伍建设所遭反噬,同样不择手段的东北那人造孽激起的民愤,看到那黑油油海涂边老太太的诅咒,还有赵垒苏总那些精英们的不屑,她现在心中越积越多的犹豫。她想着,非此即彼,还是两全其美,或者袖手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