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克里斯朵夫(卷九·燃烧的荆棘 第二部)(19)
时间:2023-01-21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罗曼·罗兰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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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小时,两小时,也许是过了一世纪,楼下的大门开了。阿娜挣脱身子,溜下了床,离开了克利斯朵夫,象来的时候一样没有一句话。他听她光着脚走远,很快的拂着地板。她回到房里;勃罗姆看到她躺着,好象睡得很熟。她可是挨在丈夫身边,屏着气,一动不动,睁着眼睛过了一夜。她这样的不知已经熬过多少夜了!
克利斯朵夫也睡不着觉,心里难过到极点。他对于爱情,尤其是婚姻,素来抱着严肃的态度,最恨那些诲淫的作家。通奸是他深恶痛绝的,那是他平民式的暴烈的性格和崇高的道德观念混合起来的心理。对别人的妻子,他一方面极尊敬,一方面在生理上感到厌恶。欧洲某些上层阶级的杂交使他恶心。为丈夫默认的通奸是下流,瞒着丈夫的私情是无耻,好比一个仆人偷偷的欺骗主子,污辱主子。曾经有过多少次,他毫不留情的痛斥这种罪人!有过多少次他跟这一类自暴自弃的朋友绝交!……现在他竟作出同样下贱的事!而他的情形尤其是罪无可恕。他以忧患病弱之身投奔到这儿来,朋友把他收留了,救济了,安慰了,始终那么慷慨,殷勤。无论克利斯朵夫怎么样,主人从来没有厌倦的表示。他如今还能活在世界上完全是靠这个朋友。而他竟污辱朋友的名誉,剥夺朋友的幸福,——那么可怜的家庭幸福!——作为报答。他卑鄙无耻的欺骗了朋友,而且是跟谁?跟一个他不认识的,不了解的,不爱的女人……他不爱她吗?他的心马上抗议了。他想到她的时候胸中那道如火如荼的激流,爱情这个字还不足以形容。那不是爱情,而是千百倍于爱情的感情……他心绪象暴风雨般翻腾不已的过了一夜。他把脸浸在冰冷的水里,气塞住了,打着寒噤。精神上的狂乱结果使他发了一场寒热。
等到困顿不堪的起来的时候,他以为她一定比他更羞愧。他走到窗前。太阳照在耀眼的雪上。阿娜在园子里晾衣服,一心一意的做着活儿,似乎没有一点儿骚乱。她的体态举动有一种她素来没有的庄严气概,连动作也象一座雕像的动作。
吃中饭的时候,两人遇到了。勃罗姆整天不在家。克利斯朵夫一想到要跟勃罗姆见面就受不住。他要和阿娜说话,可是不得清静:老妈子来来往往,他们俩非留神不可。克利斯朵夫竭力想瞧瞧阿娜的目光,她却老是不对他望。她非但没有骚乱的现象,并且一举一动都没有的那种高傲与庄严的气派。吃过饭,他以为能谈话了,不料女仆慢腾腾的收拾着饭桌;他们到了隔壁屋子,她又设法钉着他们,老是有些东西要拿来或拿去,在走廊里摸东摸西,靠近半开的门,阿娜也不急于把门关上。老妈子似乎有心刺探他们。阿娜拿着永不离身的活儿坐在窗下。克利斯朵夫背光埋在一张大靠椅里,把一本书打开着而并不看。可以从侧面看到他的阿娜,一眼就发见他对着墙壁,脸上很痛苦,便冷冷的笑了笑。屋顶上和园中树上的融雪,滴滴答答的掉在砂上,发出清越的声音。远远的,街上的孩子们玩着雪球,纵声笑着。阿娜似乎蒙胧入睡了。周围的静默使克利斯朵夫苦闷之极,差点儿要叫起来。
终于老妈子下了楼,出门了。克利斯朵夫站起来,对着阿娜,正想要说:“阿娜!阿娜!咱们干的什么事啊?”
不料阿娜望着他,把原来一味低着的眼睛抬了起来,射出一道热辣辣的火焰。克利斯朵夫被她这么一瞧,支持不住了,要说的话马上咽了下去。他们互相走近,又紧紧的抱着了……
黄昏的黑影慢慢的展开去。他们的血还在奔腾。她躺在床上,脱了衣服,伸着胳膊,也不抬一抬手遮盖她的身体。他把脸埋在枕上,呻吟着。她抬起身来,捧着他的脑袋,用手摩着他的眼睛跟嘴巴,凑近他的脸,直瞪着克利斯朵夫。她的眼睛象湖一般深沉,微微笑着,似乎对于痛苦毫不介意。意识消灭了。他不作声了。一阵阵的寒噤象波浪般流过他们的全身……
这一夜,克利斯朵夫独自回到房里,想着自杀的念头。
第二天,他一起床就找阿娜。此刻倒是他怕看到对方的眼睛了。只要一接触她的目光,他要说的话立刻会想不起。但他迸足了勇气开口,说他们的行为是怎么卑鄙。她才听了几个字,就把手堵住他的嘴巴;接着又走开去,拧着眉头,咬着嘴唇,脸色非常凶恶。他继续说着。她便把手中的活儿扔在地下,打开门预备出去了。他上前抓着她的手,关了门,不胜悲苦的说她能忘掉自己的过失真是幸福。她把他推开了,勃然大怒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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