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好奇的是:她尊重我吗?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看不起我?我不认为她看不起我。非常奇怪的是:为什么在整整一个冬季里,我脑子里一次也没有想过她看不起我呢?我绝对相信,直到她带着·严·厉·的·惊·讶·神·情望我为止,情况恰恰相反。
她当时正是带着惊讶的神情。这时我马上明白了:她是蔑视我的。我无可挽回地,一辈子明白了!哎呀,让她看不起吧,即便一辈子看不起也没关系,但是应该让她活着、活着呀!前不久她还能走路、说话。我完全不明白她怎么会跳窗!即便在五分钟以前,我怎么能料想得到呢?我把卢凯里娅叫来。我现在无论如何也不放她走了,无论如何也不放!
啊,我们还是可以和好如初的。我们只是在冬天才疏远的,但是,难道不能再次亲近吗?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不能走到一起,又开始新生活呢?我是心地宽宏的,她也是如此。
所以才有结合点嘛!只要再说几句话,最多再过两天,她就会全明白的。
最令人伤心的是:所有这一切纯属偶然——一个简单、野蛮、落后的偶然事件。这就是叫人伤心的地方!总共只有五分钟,总共我只迟到五分钟!如果我早回来五分钟——那一煞那间就会像烟云一样,一掠而过,她的脑袋以后就永远不会出现寻死的念头。结果她就会了解一切的。可现在又是人去楼空,又是我孤零零地一个人了。你看,钟摆还在滴答作响,它什么都不管,什么人也不怜恤。什么人也没有了,这才叫人伤心呢!
我走来走去,老是走来走去。我知道,知道,您不必提醒:我抱怨偶然,抱怨迟到五分钟,您觉得可笑,是吗?但是,您要知道,这是非常明显的事实。您只要想一想:她连个字条都没有留下,比如说:“我的死,您不要责怪任何人”
之类的字条,一般的人,都是会留下的。难道她没有想到人家甚至会怀疑卢凯里娅呢:“她一个人同她在一起,说不定是她把她推下去的呢!”要不是这家院子里有四个人从院子里,从厢房里看见她两手捧着一座圣像,自己纵身下跳的话,人们很可能会怀疑是卢凯里娅作案的。但是,您要知道,这是一次偶然事件,有人站在那里,亲眼看见了的。不,这一切都是一煞那的冲动,只是一煞那无名的冲动。突发的幻想!至于她在圣像前祷告,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并不意味着是死前的征兆。这一时的冲动最多不过持续十来分钟,所有的决定,正是她站在墙旁、脑袋靠在手上,脸上露出微笑的时候作出的。一个想法飞进了她的脑袋,弄得她昏头昏脑,她支持不住,就跳窗了。
如同您所想的,这显然是一个误会。同我在一起她还是可以生活的。即便贫血,那又算得了什么呢?这难道只是因为贫血,因为精力衰竭吗?她在冬天感到非常疲倦,这倒是事实……
我到晚了!!!
她躺在棺材里,显得多么细小,鼻子有多尖啊!她的眼睫毛象一支支的利箭。要知道她摔下来什么也没摔破!只出了“一小滩血!”就那么一小调羹的血!内脏受到震动。我出现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可以不葬呢?因为如果不把她抬走,那就……啊,抬走几乎是不可能的!啊,我也知道,她是应该抬走的,我不是疯子,我根本不是在说胡话,恰恰相反,我的头脑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可是家里没有一个人,只有两间空房,又是只有我和一些典当品。梦呓、梦呓,这才是真正的梦呓!是我把她折磨死的,就是这么回事。
现在对我来说,您们的法律算得了什么呢?我要你们的风俗、你们的习惯、你们的生活、你们的国家、你们的信仰干什么呢?让你们的法官来审判我,让他们把我带到法庭上去,带到你们公开审判的法庭上去吧,我会说我什么也不承认。法官会大喝一声:“闭嘴,军官!”可我会对着他叫喊:“你们哪里有力量使我心悦诚服?为什么让黑暗的落后势力粉碎了最可宝贵的东西?现在我为什么要服从你们的法律?我已经分裂出去了。”啊,我什么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