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年前,杜牧又中了进士,虽然比不上老前辈王维高中状元的荣光,但已足够骄傲一辈子。
翻过年来,他进入仕途担任授弘文馆校书郎(说穿了就是个高级校对)。
当校对的时间很短,组织部门后来派他去当江西观察使沈传师的助理(观察使负责查验百官得失、体查民间疾苦)。
他就是在南昌认识张好好的。
杜牧一生,跟十三有缘。
他在家族中排行十三,后来他对《孙子兵法》的著名批注,总共十三篇。
碰到张好好的时候,姑娘也是年方十三。
现在看起来年纪很小,其实在唐朝已经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唐朝民政部门规定,男15女13可以步入洞房)。
你年轻,我未老,真真是极好的。
05
张好好,歌坛小美女一枚。
她是南昌本地人,生于公元816年,比杜牧小13岁。
不仅模样清纯,嗓子也很干净清亮,异于常人。
有一句话是形容王菲的,同样适合她。“声带被上帝舔过”。
她还非常会表演,一举手一投足一顾盼,观众为之魂断。
这几乎是一种天赋,不用任何培训和学习。
她的唱词也很美,都是以下这种风格的:
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在瓶底书汉隶,仿前朝的飘逸,
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
观众听得如痴如醉,因为他们平常接触更多的,是下面这种民工歌曲:
左边画个虫虫,
右边画个龙龙,
不要对我凶凶,
我的心会痛痛。
每次演出结束,很多观众会惦记张好好,关心她,找她套瓷,要联系方式。
杜牧就是这样一个主动又热心的人。
初见好好那次酒局,杜牧喝得云里雾里。
青涩娇俏的那张脸,他一直看着,目不转睛,大脑里翻腾的全是形容词,还有荷尔蒙。
这一切,沈传师看在眼里。
他很看好这个姓杜的年轻人,不仅因为他是名门之后、三朝宰相之孙,更因为他非凡的才气。
每次张好好有表演,沈大人总会叫上杜牧一同观赏,还给他放假,为他们创造一起相处的机会。
看起来,沈传师有意撮合他们。
有这样的领导,夫复何求?
“谢谢你,沈大人,”杜牧每次都深深鞠躬,满脸感激。
06
可是,成也沈大人,败也沈大人。
好的东西大家都想要。沈传师的亲弟弟沈述师看上了张好好。
他天天缠着哥哥,又哭又闹,说这辈子非好好不娶(其实他当时已成婚,只想讨一个妾)。
“对不起啊,阿杜,我弟弟……”沈传师双手一摊,一脸无奈。
“领导别说了,我明白,”因为内心痛苦,杜牧的嘴都有点变形。
再难说出第二句话。
他借工作调动,满腹惆怅离开了南昌那个伤心地。
对好好姑娘,他无法祝福,只有满满的回忆和思念。
……
接下来,杜牧的官场生涯十分不顺利。
国史馆修撰,闲职;
各部员外郎,闲职;
刺史,鸡肋般的公务员。
想当年,杜牧自豪于家世,踌躇满志地写道:
旧第开朱门,长安城中央。
第中无一物,万卷书满堂。
家集二百编,上下驰皇王。
祖上曾为皇家编写通典,多牛。
现在,他只能写小诗,做小官,领微薪。
他的职业理想就这样搁浅了。
转眼9年过去。
一次,杜牧到洛阳东城闲逛,发现酒馆里的卖酒女神似张好好。
“你是好好么,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一脸错愕。
“他跟我离了,”她说。
还没开口细问她的遭遇,她反而连问他三个问题——
“您还是那么爱喝酒吗?酒后还写诗吗?为什么您的头发都变白了?”
杜牧无语,兀然站立。
既然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每一问,都是残忍的一刀。
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我们都回不到过去了,”良久,他喃喃道。
两人的眼眶都有些湿。
太讨厌那天的洛阳,风沙怎么那么大?
他很想把这种感觉写下来。
“我虽然错过了你,”他想,“但我要让你留在所有人的心里。”
深一脚浅一脚,似乎有些丧魂落魄,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家的。
他只知道,他回家后第一件事,就是给好好写诗。
尾声:
杜牧的吐血之作《张好好诗》写完后,从未与世人见面。
即使是张好好本人,至死也没有见到这部作品。
杜牧这么做,我想,一定有他的理由。
这是他内心最珍贵隐秘的感情,就像日记,原本只是自己看的。
也许他该烧了它。
可是有好几次,在火盆前,他举起又放下,舍不得。
不管什么原因,这幅作品,连同它展现的惊叹、喜爱、震惊、惋惜、痛苦,都永远定格在历史上。
是的。
“我为你写了首长诗,但你一辈子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