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秋云弄不懂她何以陷入这样的境地,她每天陷在一群人中间,容不得她细想,也容不得她伤悲,是的,她连伤悲的权利都没有呵,她是第一嫌疑人,她必须如实回答自己人的提问,其实她从林天歌被害的那一天,就从“自己人”当中被剔出来了。
她要如实交待问题。
她从小到大认识过的男人,她的初恋,她喜欢过的男人,追求过她的男人,哪怕给她写过求爱信,送过温存眼神的,都不得隐藏。
“林天歌被杀之前,你都和哪些男人来往过?”问话是冷冰冰的。
她咬着唇不说话。
她知道她从此连灵魂都被剥光了放在公众的面前被一览无余,她知道无论她交待与不交待,她都无稳私可言了,她终于明白岁月为什么会有昼夜,人生有张扬的一面,也有隐秘的一面,那一份隐私包裹着一个人的真实,使一个女人持有高傲和自尊,那隐私里包容着人性的情爱和***,那是女人生命中秘不可宣的一部分,而今就像突然掉进光如白昼的夜里,甚至不容她扯过一块遮羞布罩住那隐私……
“你们认为,凶手一定在我认识的男人里面吗?”她用了比他们还要冷漠的语言。
她想,她那天晚上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冲上去,她想过她冲上去必死无疑!她会和林天歌一块被打死,作为警察,她应该冲上去,那是她的职责。而她没冲上去除了怯懦和恐惧,还有自私。人只有面对生死的时候才原形毕露,她不得不承认她晕过去是另一种“临阵脱逃”。她明明看见了那个人,而她偏偏说她没看见,潜意识里她不想把自己扯进去陷的太深,她也是警察,她深知她的“晕倒”只是她自身不可违的生理反应,法律和道义不承认她,她说得清吗?她解释得清吗?
现在,她是生不如死呵。
她生下来就没见过父亲。小时候,她看见别人有爸爸就回来问母亲,我怎么没有爸爸。母亲最开始告诉她,她的爸爸出远门了。她小时候坐在自家的门砍,小手托腮一直望着,期盼着那个出远门的爸爸有一天会突然回到家里。她羡慕和她一样大的孩子有爸爸的抚爱……
都说女儿长的像爸爸。她常常一个人偷偷照镜子猜测爸爸可能是什么样子,她想象中的爸爸的面容总是模模糊糊盖住了镜中的自己……
上小学的时候,她第一次注意到的男性的目光是她的班主任。那个班主任给予这个天性忧郁的女孩子以更多的关注,她注意到了他对她的一份特殊的关注。
那时候邻街的几个坏小子总是截女孩子。有一天,她被扬了一身泥巴在学校门口哭,班主任把她领到他的宿舍帮她洗干净,她说:“老师,您要是我的爸爸的就好了!”
老师把她揽在怀里,她第一次被一个男人的生命包裹着。
老师把他揽在怀里的时候,就被新来的代课老师给撞见了。童贞的她对一切还都懵懂不知。她看见那个代课老师脸上露出一丝奸妄的笑意,然后就隐去了,班主任面色凝重地抚摸着她的头说:
“老师送你回家!”
第二天,就有几个公安调查她的老师,他们反复问她:“他抱过你几次,他都怎样你了?”
她惊惧地望着他们,不知道他们问的是什么意思,潜意识像流动的河流,她在湍湍的水流中发誓长大了她当警察决不让别人冤枉受委屈……
班主任是在一个礼拜六后的那个雨天里悄悄走了。取代他的是那个露着奸妄笑脸的代课老师……
不知怎的,那段被封存了很久的历史竟那样清晰地浮现出来。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个班主任,她不知他去了哪儿,生活的怎么样……
“那个像父亲一样的班主任,他是一个好人……”她喃喃地说着。
“这个就不用多说了,我们已查过,他在早些年就自杀了!”
她从麻木中被这话震醒,他为什么要自杀呢?这个消息是他们告诉她的,她不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他们对她的一切简直是了如指掌。连这么遥远的隐秘他们都知道,还有什么他们不知道呢。现在她连愤怒的力气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