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长井住在四条乌丸西北、靠近室町通六角的地方。
区区一个大学生,怎么住得起这种市中心的房子?这是因为那幢屋龄十八年的套房式公寓是他伯父所有,他才有办法以优惠价租一个单位。
小长井自然应该心存感激,但他却对来访并欣羡不已的众学友满口怨言。依照他的说法,从这里到大学骑脚踏车要二十分钟,而且每次一离开公寓,门外就是来往的人潮,让他很不耐烦;加上房子老,墙壁常常传出怪声;隔壁的住户还带女人回家,而且是个美女;还有,三楼的楼梯间有鬼。
其中最让他不爽的就是祇园祭。
宵山之夜,以及翌日的山鉾巡行,祇园祭的热闹在这两天达到最高xdx潮。搭乘新干线、日本国铁、阪急电车、京阪电车、近铁电车而来的观光客纷纷往这一带跑,其数量是以几十万人计。宵山那天傍晚,附近的巷弄挤满了摊贩、观光客、当地居民,公寓前狭窄的路上搭起了「鲤山」,住商混合大楼峡谷间点起了驹形灯笼。
祇园祭期间,小长井都关在自己的住处,因为一出门就会被人潮吞没,回不了公寓。小长井在自己房间里愤慨地质问:「有必要这么多人往一个地方挤吗?」
有人训他:既然怨书这么多,逃离祇园祭的中心搬到大原里之类的地方不就得了,又没人阻止。
对此,小长井也有同感。
但是他说——「搬家很麻烦」,还说「可是我就是讨厌祇园祭」。
话虽如此,却有人看到小长井从阳台上俯视宵山的人群,在面前小路上搭起来的鉾的灯光下眯着眼愉快地喝啤酒,因此也有人怀疑他其实很喜欢祇园祭。听到这种说法,他表示「绝对没有这种事」。
他会经这么说:
「我这人很任性,但我会承受自己的任性带来的折磨。自己做的事自己担——只不过,我就是要比别人多抱怨一倍。」
〇
总之,事情从宵山当天一早开始。
为了最后的冲刺,熬夜工作到天亮。除了一小段睡眠之外,小长井别无所求。在后巷中蹒跚而行,走向他那柔软的脏铺盖。猎食整座城市垃圾的乌鸦叫声不绝于耳。被大楼的边角切割成块的七月天空是清澈的蓝,洒下泛白的晨光。清晨的街道空空荡荡,令人难以想像宵山的人潮。
「真是,那些人真是有够现实。」他发起牢骚。
「祭典不开始就没有人要来。」
蓦地里抬头一看,在空无一人的室町通上,以绳索搭建起来的「鲤山」高高耸立。
「什么东西!」小长井喃喃地说。
他揉着眼爬上公寓楼梯,随便冲个澡洗掉汗水,便全身光溜溜地倒在铺盖里。在意识蒙胧之中,朋友丸尾来电。
「辛苦了——你可别呕气,今天一定要来。」
「我再三个钟头就要去打工了,让我睡。」
「拜托了,真的。」
「闭嘴。」
小长井不理丸尾,挂了电话。
然后在睡着之前,他蒙胧地回想。
他之所以必须过一个如此要命的宵山,就和电话那头叫丸尾的那号人物有关。
在新绿犹美的季节,小长井被丸尾叫到大学的中央食堂去。
他们并不熟,但在学生实验中同组,所以小长井知道丸尾这个人很随便,肚子肥滋滋的,上臂冰凉凉的,擅长利用别人,换句话说就是很有办法。
在昏暗的日光灯下,丸尾大口吃着味噌卤鲭鱼,说「来组社团吧」。
小长并不感兴趣。直到前一年的学园祭,他都在某个剧团担任幕后道具人员,但过度苛刻的工作烧光了他的热情,就此退出。由于有这样的经验,他不愿意再次把自己烧光。而且丸尾的说法很可疑。大学生活都过了一半才说要组社团,其中必定有诈。莫非是为了把学妹?——小长井心中犯疑。犯疑的结果,便是加以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