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鬼鬼祟祟地道:“你不是说不写就是不写,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数吗?怎么又肯动笔了?”范叔群正色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抵御外虏,是每个汉人的头等大事,连你一个小女孩子都知道为此千里奔走,我如推三阻四,不只是枉熟读了圣贤书,这还是人吗?我虽然肩不能挑,手不能抗,但写写算算还是可以的。”说完磨墨铺纸,略一沉思,便走笔如飞。
安被范叔群的一脸激昂惊住,细细回味了他的话,不由暗暗为多尔衮他们担心。这回虽然是她为达到自己的目的胡诌的一个谎言,但也让她忽然认识到,一个民族面对另一个民族入侵的时候,民众究竟是何心态。不久前范叔群还在风花雪月,一转眼已如铁血斗士,用他的笔尽自己的一份力量了。如果全民都是如此,这一股力量岂是区区几十万满人所击溃得了的?范叔群写得洋洋洒洒,安想得心惊肉跳。
不消多久,范叔群一挥而就,“啪”一下把毛笔拍在笔架上,竟生生折断一支上好湖笔。他举起那纸边吹着墨迹边道:“你送去还是我送去?”安就着他的手看了一遍,评道:“慷慨激昂,令人动容。这信自然是我送去了,等你送到,黄花菜都凉了。”范叔群又看了一遍,小心地折好装入信封,问道:“信封写交给谁收?”安想了想道:“就写上飞鹰盟主宋德雨亲启吧。”范叔群依言写好,郑重地交给安道:“辛苦你了。”
安被他严肃的目光看得心里发虚,第一次感觉到撒谎骗人的严重罪恶感。
正巧,前门传来一阵敲门声,安如释重负,道:“僧敲月下门,原来真的是很惊心动魄。”范叔群警惕地看了外面一眼,道:“你把信收好,别出来,我去看看。”安边收信边道:“放心,只有一个人,虽然听上去外面那人功夫不错,但我还对付得了。”
范叔群严肃地道:“听话,小心点的好。”说完掩上门出去,反手把安锁在里面。
安岂是那么容易听话的,等他脚步声远去,就开窗飞了出去,悄悄跟上。只见月色下一个高大的头陀一手拨开开门的家人,径直闯进院子,站在中庭大声嚷嚷道:“主人家不要害怕,洒家是路过此地的游方僧人,因天晚错过渡船,想借你家化顿斋饭,主人呢?主人呢?”
范叔群忙应声道:“好说好说,阿福,你快叫厨房准备干净的素斋。师傅里面请上坐,先喝口水,洗把脸。”他因心里有事,所以格外小心,怕得罪了人不好收拾,影响大计,所以招呼得格外客气。倒是那个和尚被他的客气搞得有些微失措,但他看看来人也没啥武功,所以也就不当回事,以为主人家有孟尝之风,待人一向如此。那和尚止住阿福道:“洒家酒肉不拘,最不爱素菜淡饭,主人家但有大块肥肉,只管上将上来。”
范叔群大吃一惊,知道碰到江湖人了,忙道:“有,有,有刚送来的周庄沈万三家的大蹄胖,保证管够。阿福,先拿壶洋河大曲来给这位师傅润口,赶紧的把蹄胖热上。”
说完转声把和尚往里面让。一回身才大吃一惊,见安趴在门边露着半张脸好奇地看着和尚,忙挤眉弄眼地叫她进去。安想你这笨蛋客气得也过头了点,人家和尚不知道心里会生出多少疑问来,看你等一下怎么圆场,罢了,帮帮你。是以当没看见,就是赖着不走。
和尚进屋四周一打量,见里面只有一个小脸黑黑的小姑娘,也不在意,大喇喇一屁股就坐到花梨木圆桌边,正好阿福飞也似的拎酒过来。他也不倒到杯里,就着锡酒壶嘴喝了一口,喝声彩道:“好酒,再来十壶都不多。”范叔群搬凳也在桌边坐下,见此忙吩咐道:“阿福你干脆把那坛子酒全端了来。”安也搬了把椅子坐在桌边,但人小桌子高,只好趴在桌沿上看,无视范叔群着急的目光,反而笑着插嘴道:“这位师傅一坛酒喝下去,岂不是成了醉打山门的花和尚鲁智深?不过师傅一脸络腮胡子,长身魁梧,和绣像上面的花和尚还真像哦。”
那和尚听了大笑:“小姑娘拿洒家比作花和尚鲁智深,还真是恰当,不愧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好叫你知道,洒家江湖人称花二和尚,就爱个喝酒吃肉打架。”安忙笑道:“原来真是花师傅,那以后我们有一饭的交情,再有人敢欺负我们,准定要请出花师傅拔出醋钵似的大拳头帮我们撑腰。”花二和尚大笑道:“好说,好说,这还不是一句话?你们现时有什么仇家,尽管戳与洒家,今日洒家替你们一一了结。“安一边笑,一边却想:看这人功夫不弱,依他那么张扬的性格,应该不会是什么方外隐士,怎么就没听师傅和任意提起过这么个人?因此悄悄牵过范叔群的手,在他手心上写了”小心“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