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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水边的草地上,看着摩天楼无数窗户的灯光和倒映在“池塘”⑾的月亮。突然听到有人踩着草皮靠近的脚步声。是警察吗?我想着。我一点想警戒的心情也没有,反正我已经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了。除了剩下的这条命外,我没有什么可以被偷的东西了。不过,如果有人要取走这条命,我也乐意奉送。
译注⑾:ThePond,中央公园内的水池名。
“嗨,兄弟。”
这个声音从上而下,听声音好像是个黑人。我的心里虽然觉得这个家伙打扰别人很没礼貌,可是却没有生气的力气,所以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
“介意黑人坐在你旁边吗?”他说。
我摇摇头,“我在欧洲和黑人并肩作战,有时还一起睡在狭小的战壕里,没有什么好介意的。”
听到我这么说,黑人便坐在我的旁边。
“月亮很美呀!”他说。
我没有点头,只说:“是的。但我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不管是白人还是黑人。”
于是他也沉默了。不过没有多久,他就压着嗓门笑了,然后说:“请原谅我的失礼。”
黑人的语气变得很恭敬。
“不是因为瞧不起你,才用这种口气说话的。有些黑人对你们白人有潜在性的敬意,我就是这样的黑人。”
我回头看他,他的眼睛很大,看起来是一个善良的人。不过,从他说话的方式听来,让我觉得他是一个游手好闲的人。凉爽的晚风从水面上吹过来。
“我不在意这种事。”我说。“也没有兴趣了解。”
“是吗?那就好。这个地方黑人愈来愈多了。”他说。
“我知道。因为战争的关系,这里严重缺乏劳动力。你也是从南方来的吗?”我问。
“嗯。”他点头回答。
“住在这个公园的北边吗?”
“不是。”他说。
可是,除了公园的北边之外,这个城市并没有别的黑人居住的地方了。我觉得奇怪,却因为觉得麻烦,所以不想多问。
“你参战了吗?”黑人反过来问我。
“嗯。”我说。
“很辛苦吧?”
“嗯,语言无法形容的辛苦,非常非常惨。连续好几个月住在战壕里不说,冬天时只有踩在泥泞里脚才会觉得温暖,其他时候都好像是结冻的冰柱,因为都睡在冰上。”
“真的非常辛苦。”
“那是人间地狱。白天的时候要对付敌人的子弹,耳边经常听到同伴中弹的声音,也常被炸弹的爆风弹得飞起来,几乎每天都过着那样的日子,也每天在担心自己的脑袋会不会被炸掉,总是生活在恐惧之中。虽然听得到炸弹掉下来的声音,却不知道炸弹会掉落在哪里。”
“那样的日子的确很像生活在地狱里。”
“那样的日子有好几个月呀!不少人因此变成了废人,整天都缩着身体,不断地痉挛,也无法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那是炮弹休克症。我的耳朵有一边听不见了,是大炮和寒冷造成的。但那不是战争,只是无聊的劳力考验……不,不能说是考验,而是在试验胆量,与男人的勇气一点关系也没有。”
“不过,现在是夏天了。兄弟。”
“嗯,是夏天了。和那边比起来,这里就是天堂。美好的月亮、凉爽的风,摩天楼的灯火也很美丽。这里是天堂。”
“今天晚上你想睡这里吗?兄弟。”
“参战以后,我从来没有在屋檐下睡过觉。屋外最好了。”
“你有家吗?”
“我没有那种东西。”
“食物呢?”
“食物?明天会去找一个可以让流浪汉用餐的救济所填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