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九天集团招工考试的面试是在集团公司设在郊区的某库房里进行的。“主考官”是刚调到集团公司来当办公室副主任的廖红宇。方雨珠一早就到了面试现场。
“姓名?”“方雨珠。”主考官廖红宇微微一笑道:“雨珠有方的吗?”方雨珠反问:“雨有红的吗?”廖红宇说道:“我这个‘宇’不是你那个‘雨’。”方雨珠说道:“那我这个‘雨’也不是天上的‘雨’呀。”廖红宇高兴地看看身边那几个随她一起来主持这次面试的工作人员大笑道:“哈哈,小丫头挺厉害!”说着拿起申请表仔细地看了看。“这招工申请表上的字是你自己写的?”尔后又让方雨珠当场写了几个字让她看看。她看她填的表上,那一手钢笔字写得不错,有些不相信是她自己写的。方雨珠拿起笔很快在一张纸上写了“廖红宇”三个字。廖红宇故意板起脸啐道:“谁让你写我的名字?”方雨珠赶紧又写了“方雨珠”三个字。廖红宇拿起字样端详了一番,问:“你觉得你的字好吗?”方雨珠谦虚道:“我没练过书法。”廖红宇说:“没练过书法就应该写不好字?”方雨珠说:“我并没有说我应该写不好字。”廖红宇说:“你还挺有理由?今天到底是我考你,还是你考我?”方雨珠忙说:“您考我。”廖红宇说:“那你还一句一项嘴?”
方雨珠不做声了。临时当作考场的库房里,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廖红宇把方雨珠的申请表往一边一扔,吩咐道:“下一个。”方雨珠这下急了,忙叫道:“廖主任……”廖红字却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吩咐:“下一个。”
应考的女工陆陆续续地都走了。院子里渐渐变得空空荡荡。只有方雨珠一个人站在生了锈的龙门吊车的巨大钢铁底座旁默默地流着泪。最后,廖红宇和几个工作人员也从考场里走了,上了那辆很旧的伏尔加车。车快开到大铁门前时,廖红宇看到了仍在院子里呆站着的方雨珠,便叫停了车。廖红宇问:“咋整的,还有人没走?”坐在后座上的一个工作人员忙下车,向方雨珠走去。“嗨,你该走了。你还想咋的?”那个工作人员吆喝道。方雨珠委屈道:“我啥都没考哩!”工作人员冷笑道:“你把我们新来的办公室副主任顶撞得一愣一愣的,还考啥考?”
这时,廖红宇走了过来。
“咋的了,还正经赖上了?”廖红宇问。方雨珠忙说:“我不是赖,只希望能正式考一考。”“考?好嘛!”廖红宇想了想,便指着一分正在卸车的一个大卡车说,“你把车上剩下的麻包都给我扛到库房里去。”方雨珠立即问道:“我要是扛过去了,您能给我这个工作吗?”廖红宇笑笑:“你扛呀!”
方雨珠脱掉棉祆,便向大卡车走去。那个工作人员好意地想拦住方雨珠。廖红宇却立即给他使了个严厉的眼色,制止了他。这麻袋里装的都是生产皮革制品剩下的下脚料,格格棱棱地,一包总有百八十斤。搬运工看着方雨珠那娇弱的身板,都不忍心搭起麻袋往她肩上搁。方南珠催促道:“两位大哥,给呀!”搬运工们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把麻袋往方雨珠肩上放去。但这个麻袋对于方雨珠来说毕竟还是过于沉重了。当他们一松手,麻袋的一头刚换到方雨珠的肩头时,方雨珠就已经踉跄起来,腿弯一软,人便栽倒在地了。
廖红宇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就要上车。搬运工们忙跳下车,伸手去扶方雨珠。方南珠从地上跳起,用力推开他们,并说:“拜托,再替我上个肩。”“别开这玩笑了……”一个搬运工说。方雨珠恳求道:“拜托!”另一个搬运工说:“小妹妹,你咋能扛得动这个?”
方雨珠快要哭了:“求你们了!”搬运工们说:“行了,甭跟他们玩儿了。那个当头儿的已经走了。”方雨珠忙回头看时,廖红宇果然已经上车,正在关车门。她便冲过去尖叫了一声:“有种的,别走啊!”
这一声叫,果然起了作用。廖红宇真的又下了车,照直地走到方雨珠面前。
“扛?”她问。
“扛!”方雨珠答。
廖红宇对那两个搬运工使了个眼色。他们便搭起麻袋,再次向方雨珠肩上放去。大约只颤栗着支撑了一两秒钟,方雨珠还是倒下了,麻袋先掉下来,接着人也倒在了地上。脸上手上身上都沾上了泥水。但她马上又从地上跳起,哀求道:“麻烦两位大哥再给帮个忙。”那两个搬运工犹豫着看看廖红宇,见廖红字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等方雨珠摆好姿势,脚下也站稳了,再次搭起麻袋往方雨珠肩头上轻轻搁去。一秒……两秒……颤栗……继续颤栗……但终于挺住了……方雨珠开始迈步……一步……两步……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她还是扛不住……麻袋慢慢地从她瘦弱的脊背上往下滑落……她踉跄了一下,赶紧站住,两只手死死抓住麻袋的两只角,想制止麻袋的滑落……但麻袋还是在慢慢地顽强地往下滑落……她涨红了脸,咬紧牙关,手背上脖子上都绷起了老粗的青筋。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她黝黑的头发发际里渗出,顺着她清秀的脸庞不断地流淌下来……终于……她沉重地……倒在了到处都流淌着泥水的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