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麻子没有麻子,父亲姓李,母亲姓马,取名李马子,外号李麻子。李麻子不到三十岁,叫李思江家门小妹,样子蛮和蔼的。李麻子在S城做么子的?李思江问。李麻子做么子,跟我们冇么子鸟关系,我们只管洗头,清理粗细软硬色泽长短不一的毛发,按摩大小方圆形状各异的脑袋上的几个穴位,把顾客整爽了完事,说吓人点,就是收拾别个的脑壳!钱小红爆豆子一样。李思江发现她越来越神。火车咣当咣当吵得很,车厢的人东倒西歪开始梦中垂涎,钱小红忽然有点兴奋了,用肘子抵了抵李思江,说,思江耶,你想想看,五年后再回来,咱们是么子样子?李思江撑开苹果脸上的小眼,迷惑地扫钱小红一眼,再眯上。猪罗,莫困着哒,讲几句话喽。钱小红又用肘子推了两下。我陪你讲。李麻子说着把身体凑了过来。窗外灯光唰唰掠过。
火车的速度太快哒,我作呕哩!钱小红捧着嘴巴跑洗手间去了。
下车了下车了!李麻子喊。
到啦?!钱小红被惊醒,往窗外一看,看见了“广州站”,就想继续睡。
下车啦!李麻子扯了钱小红一下。
天都冇光,摸黑的,到哪里了?李思江擦擦嘴边梦涎,看着窗外,灯光下好多人哩,大包小包,拖家带口的。
下车,到广州转车啦!
哦。噫?我的钱包?哇呀,我的钱包冇看见哒啊!李思江一醒来就往口袋里摸,一摸发现口袋瘪了,立即胡喊起来。
不会吧,看清楚些,你放哪里了?李麻子问。
就这里呀。李思江掠起上衣,露出长裤上面的表口袋。李麻子按了一下,确实是空的。
伍百块钱啊,呜呜呜……李思江哭得震天响,小眼睛便隐没在苹果脸里,只看到两条细细的横线。车厢里除了嘴角挂着讥笑的外,所有看得见的面孔全是麻木。
你何解困得像猪,你以为睡自家屋里床上啊?何解有犯罪分子?就是因为有人让他有机可乘!你不提高警惕,就是姑息放纵,再说严重点就是引诱犯罪,是变相的教唆犯。钱小红狠泼凉水,她知道这时节越安慰,李思江会哭得更起劲。钱小红书没读多少,阅人测事有一套。
人群走动,行李包打在李思江头上。
李思江忍得住哭声,咽不下泪水,跌跌撞撞地下了火车。
热。卸了毛衣,外套披着,晃晃荡荡。李思江又在裤袋里摸了几摸。忽然觉得这身衣服很土。
家门妹子,莫伤心了,我们走在光明的大道上。
李思江耶,李麻子讲得对,向前看,拿着。钱小红塞给李思江两百块钱。钱在李思江手心攥着,苹果脸再哭,脸就生动了许多。
好了,我们现在转车到S城,不要再说家里话,普通话夹生夹白也比家里话强。李麻子在外面时间久,普通话挺顺溜。钱小红和李思江先是发笑,接着发愣,家里话说得溜溜的,一到普通话就舌头僵硬,翻不动。勉强说出来,除了李麻子,恐怕没人听得懂。钱小红把小学时拼课文的憨拙劲使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咬,咬准了教给李思江。
你、叫、李、思、江,我、叫、钱、小、红,他、叫、李、麻、子,我、们、去、广、东。哇!看!好多香蕉,香蕉是这样结在树上的!钱小红一字一顿地练习国语,忽然冒出一句流利的家里话。李思江展开愁苦的眉结笑弯了腰。李麻子朝钱小红呶了一下嘴,暗示车里还有其它人。钱小红就看到有个民工模样的男的在朝她笑,毫不掩饰地垂涎。傻麻P!钱小红挺了挺身子,心里狠骂!
李思江又在口袋里乱摸,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一个不落。
小红耶,赚了钱我要买好多好看的衣服穿哩!这身衣服乡里乡气,会笑死S城的人不?李思江紧挨着钱小红。
那要勤快点洗脑壳啰!新衣服会有的,面包会有的,男人也会有的。钱小红拖着长音,数落着。
注意注意,请用国语。李麻子一直闭着眼睛打盹,忽然插进来作一次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