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梅瑞陪康总走进房间,装修已经完工,茶几,沙发已经送来。朝南有小天井,钉有露天地 板,摆两把铁椅,有花草。两个人走进卧室,大床 ,梳妆台一应俱全。梅瑞说,装了窗帘,我就 过来单住。康总说,以前我有个客户,对未婚妻开条件,婚后,就做周末夫妻,平时各自单独生 活,女方一口答应,结婚之后,我一次问起,周末夫妻,还好吧。客户一呆讲,会有这种事体 吧,为啥我要单过,我不是神经病。我笑笑。客户最后承认,是新娘子一发嗲,做几个小动作, 男方房子就转手了,新娘子讲,单独过,肯定要出问题的,哪里有周末夫妻可能。梅瑞说,感情 好,这是应该的,我受不了北四川路的气,是避难,想想我真搬到此地,到了夜里,只能看天花 板。康总笑笑,两人走出卧室。梅瑞说,原来准备,离婚了就搬过来,但情况有变化。康总说,上次电话里讲,已经离婚了呀。
梅瑞摇头说,因为最近,小开一直来电话,不希望我离婚,我姆妈的离婚,结婚阶段,小开 也是反对,觉得离了婚,就是over了,结了婚,也是over,心态会变怪。康总说,反对结,反对 离。梅瑞说,再反对,我也要离。康总坐进长沙发,梅瑞拿出信与照片,坐近康总身边,康总看 信,亲爱的梅瑞,这月!”8目,妈妈跟小开叔叔注册结婚了。我真想好好办一办,但外公比较节 省,也就简单一点。你看看照片,觉得好吗。延安路房子,装修好了吗。一切顺利。妈妈。照片 拍了筵席情况,梅瑞娘穿胭脂红雪纺套裙,腰身一流,以前的跳舞照里,梅瑞娘还是浓妆,到 了香港,五官也就素淡,显年轻,身边的小开,笑容满面,外公满面是笑,一张是婚房内部,一 张是陽台栏杆,看得见半方香港的蓝天,层层叠叠高楼。
梅瑞说,结婚费用,全部外公资助。我就问姆妈,应该是小开操办呀。
我姆妈讲,小开的积蓄,全部投进生意里了,手头紧,不靠外公,买不起房子,所以,真正 的婚纱照,准备回上海再拍,上海便宜。我讲,啥,要回上海了。我姆妈讲,小开做了一桩西北 生意,最近有了起色,下个月,两个人准备回上海,顺便是拍照,摆酒水。当时我讲,啊。我姆 妈讲,大惊小怪做啥,情况总有变化,小开,一直候机会,一直想来大陆 发展,这叫见机行事。
两个人看过照片,梅瑞放进信封,康总逐渐靠近,拉过梅瑞的手,梅瑞身体微抖,慢慢抽 开了。房间里静,天井里是陽光。康总有了热情,梅瑞逐渐平淡。梅瑞说,我后来明白,姆妈是 见到小开后,跟我的关系,开始冷淡,昨天电话里还问我,小开最近,来过电话吧。我讲,来过 几次。我姆妈讲,以后,不许接电话。我问为啥。姆妈讲,不接就是了。
我讲,是姆妈不开心了。我姆妈讲,好了,现在我挂了。就挂了电话。
康总不响,靠近梅瑞,信封落下来,梅瑞目光恍惚,身体微抖。房间里静,天井里是陽光, 偶然来小风,几盆花叶动一动。康总揽了梅瑞腰身,梅瑞也软绵绵顺过来,身体像要化开,但 慢慢又避让,慢慢立起来。康总放弃。梅瑞笑笑说,康总,不要这样。康总不响。梅瑞说,最近, 我心烦。康总不响。梅瑞说,这个阶段,小开一直从香港来电话,要我情绪稳定,不要离婚。康 总背靠沙发,不响。梅瑞说,我觉得奇怪了,离婚,是我私人事体,小开认为,还是不离的好, 下月回上海,已经到铜锣湾,替我里里外外,买不少衣裳。康总说,里外。梅瑞说,包皮括内衣 , 包皮括其他小衣裳。康总说,尺寸呢。梅瑞说,特地来电话问的,姆妈发觉后,就跟小开穷吵。我 就埋怨小开了,为啥不替姆妈买呢。小开讲,同样也买了,数量牌子,几乎一样。我不响。小开 讲,梅瑞,回来后,还是称呼我小开。我不晌。小开讲,小娘舅,小爷叔等等名字,显得小开老 了,大陆 西北方面的项目,肯定会铺开的,前景看好,梅瑞还是辞职,跟小开去做,帮小开的 忙。当时我应了一声,称呼上面,我可以叫小开,无所谓,但是帮我买小衣裳,有一种轻飘飘的 感觉,让我心里无着落。康总不响,走到玻璃门前。小天井里铺满陽光。梅瑞走近来,外面有 风,花动了一动。两个人并肩,康总拉过梅瑞,梅瑞腰身变软,慢慢靠过来,靠紧。梅瑞抬头看 看康总,面孔贴了康总的肩胛,一动不动。小天井送来清风,陽光耀眼。康总抱紧梅瑞,过了一 分钟,梅瑞贴近康总面颊,深呼吸一次,嘴唇压紧康总皮肤,然后让开,梅瑞说,不好意思,我 现在不可以,不便当。梅瑞慢慢避开一点,肌肤贴近,然后慢慢分开。康总松了手,梅瑞让了半步,两个人冷场,稍有尴尬。梅瑞说,不要不开心。康总说,我不会。梅瑞说,是最近情绪不好, 住厌了北四川路婆家,一直想单过,等房子弄好,心里又无底,怕失眠。康总说,横不好,竖不 好。梅瑞不响。外面有风,天井里是陽光,花动了一动。康总说,我有个朋友,手里有六套房 子,老婆一直失眠,住进一套新房子,老婆就失眠,觉得隐隐约约有机器响,睁眼等天亮,无论 住浦西,还是浦东,无论新房子多少静,老婆眼里,是毒药,五年里,我朋友的老婆,每夜只能 单独回到开封路的老房子,住到煤卫合用的弄堂亭子间里去,每趟吃过夜饭,老婆吩咐保姆, 一早买菜内容,做早点心内容,到了夜里八点钟,司机就送老婆,回到闸北开封路,亭子间里, 单人地铺,堆满乱七八糟的旧家当,隔壁住了民工,有蟑螂,潮湿虫,或者鼻涕虫,但这个老 婆,心满意足,一夜 咽到天亮,一早六点半,司机准时开到弄堂口,接回到新房子里,进了房 间,叫老公起来,大餐台上面,一同吃早点心,这种生活,过到现在了,最近,开封路要拆,我 朋友急了,老婆哪能办。梅瑞冷笑说,哪能办,一定是表面文章,懂不懂。康总说,啊。梅瑞说, 明里讲,这老婆是穷命,穷相,也许这个老婆,是有意的,或者,是***不配套。康总笑笑。 梅瑞说,或者是憋气,这个朋友,有其他野女人,或者,是跟保姆乱搞,或者,是借荫头,老房 子隔壁,老婆有老相好。康总说,名堂不少。梅瑞说,也许,这朋友,全部是乱讲。康总不响。梅 瑞说,人讲的故事,往往是表面文章,懂了吧。康总不响。此刻,外面小天井里,陽光耀眼,花 动了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