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天,我在走廊的尽头看你一个人拄着拐杖去上厕所。路过你身旁的人全都侧目,议论纷纷,你低着头一直走。
我大跨步追上了你,扶着你进了厕所走向小便池。到了坑边你突然停住,让我出去。我看你倔强的样子忽然很想笑,我说:“我又不偷看,都是大老爷们怕什么?”
你粗暴地吼着要我出去。我甩开手夺门而去,走了没多远,怕你出事又折返回来,听着你强忍却又忍不住的低沉闷泣,我心中满是辛酸。
上天给了你惹人妒忌的天赋,在你锋芒毕露有理由张扬的年华,却又以这样的方式教训了你。现在试着回想,如果一开始我们不那么勇猛,是不是荆棘刮到身上口子能少一些,掉进坑的姿势能更加得当,保护及时的话,我们是否还能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你痊愈以后,话就变少了,吃饭很慢,骑自行车也很慢。不再和我一起踢球,而是热衷于让我陪你遛狗。但好在我们之间的默契还在,面对面吃个饭,打个台球,不说话都不会无聊。
而后我们一起上高中,一起毕业。高考后我去了艺术学院,你的成绩不是很理想,没能去上自己想去的大学,于是就近选了一所学院,学了金融专业。我们在一座城市的两端上大学,有时一个月一见,有时一学期不见。生气时互相咒骂,高兴时还是互相咒骂。你的笑声渐渐变大,越来越清爽。与我刚认识你的时候,越来越像。
像你我这般的兄弟情谊,在当下的生存环境中,已经少之又少了。女人们都很羡慕男人之间这般的友谊,也许她们并不知道,兄弟之间暗潮汹涌的较劲,有时候就是从一个姑娘开始的。
我们就是这样,在不同的世界里赛跑了这么多年,谁都不服输,谁都不低头。即使是奋斗路上我们也互不相让,比赛着前进。
你不再因为谁的一句话而纠结一个晚上,而是把精力省下来,想想第二天的规划。我也学会了在许多场合隐瞒自己的情绪,不再因为一个观点而和别人争论得面红耳赤。
原来这一路我们披荆斩棘地挥刀,多数情况竟是自残,过去的我们终于还是死在了自己手上。
记得去年年初的某个凌晨,我朦胧中接起你的电话。你一直不吭声,抑扬顿挫地叹息了几次,我听得出你的疲惫,尽管你说不出来。但是我了解,我真的都了解。
记得《中国合伙人》里成冬青在最后与美国人谈判时说:“对我来说,这件事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我有一个朋友,他远比我优秀,远比我更应该成功,他来到美国,我看见我们这一代人中游得最棒的在这里沉下去了,波诺先生,这里从来就不是一个公平的战场,我要用我的方式帮他赢回尊严。”
他说完这段话的时候我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想起了曾那么优秀,不可一世的你。我想如果可以,我会替你多看一些风景,在还没那么疲惫的时候,多走一段路看看,这样还能常常想起我们当初跑步的心情。
可是想归想,活归活。我们都要在各自的生活里先救赎自己,再求帮助彼此挣脱。
尽管如此,我还是一如既往地羡慕你,年少时终不能像你一样活得那么炽烈。彼时敲下这些字,脑海里浮现的却还是那一晚课间休息时,你来找我的样子。
你骄傲地穿过人群,黑色的夹克闪着光,在等我走出教室的间隙里,一言不发地靠着墙。
此致拍肩
你永远的兄弟 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