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报到的有三个人,接待新人的是公司的办公室主任陈主任。陈主任是个一脸精干的中年妇女,虽然说话时候和和气气的,但一是一,二是二,非常清楚。可她虽然和气,三个新人一点随意不起来。新人坐在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不时有人进进出出,好奇地打量他们。一来二去,三个新人便猜出来了,那些人是借口办事进来观摩他们三个的。
然后,陈主任便将三人一起塞进一辆桑塔纳的后座,她坐前面,让司机拉着去人事局办手续。荷沅作为唯一的女生,当然是坐在门边。可她发觉大家伸出来的手一比,还是她的最黑。荷沅不由觉得好玩。
但是轻松的心情到了人事局后便很快被粉碎。同去三个新人,别的两个档案都通过了,唯独荷沅被告知,她的户口不在中心城区,文件规定不接受郊区人口。所以,她不能办理进入进出口公司的手续。荷沅很是疑惑,这怎么可能,当初还特意在春节全市应届大学毕业生招聘大会现场办理的手续,上面的章也是市人事局在招聘会所设办事点敲出来的,她寒假后交给辅导员,那时候辅导员也是火眼金睛把关检查,怎么可能会错?
荷沅虽然心急,但是据理力争,将招聘经过与市人事局办事员详细说明。但是办公室里进进出出都是新来报到的大学生,这个要表格,那个提问题,办事员听得三心二意,听完扔给荷沅一句话:“文件规定的事,我们也没办法,我们要照章办事。你的问题我们会再研究,半个月后你去你原籍所在县的人事局看看,看你的档案有没有转到那里去。来,你让一让,下一位谁?”
荷沅再想说,办事员已经不理她,后面排队诸人则是啧有烦言。她只得灰溜溜退了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这才发现学校里所谓的社会实践工作锻炼出来的伶牙俐齿没什么用。走到外面找到陈主任,灰心得连话都说不出来,还是陈主任看她脸色不对,先问了一句:“怎么,有问题?”陈主任多年媳妇熬成婆,最是八面玲珑。新人进门前,她早把这三人的底细摸清楚,知道荷沅是市政协常委的亲戚,老总要的名额,另一个是乡镇企业局长的儿子,虽然那孩子只有高专学历,只有一个底子最不硬,只是一家棉纺织厂厂长的儿子,看在公司经常用他老子工厂产品出口的份上才放他进门。所以陈主任知道荷沅是轻慢不得的。
荷沅点点头,将手头的资料交给陈主任,道:“他们说文件下来,郊区户口的不能进城。”
陈主任立刻心想,废话,即使有这种文件,荷沅的招用早就在人事局盖过章,那说明人事局早认可了此事,怎么可能临时又出现这么一个文件。肯定是借口。他们进出口公司热门得很,人事局这么克一把,不知道是想塞进个什么关系户进来。陈主任沉吟片刻,对荷沅道:“你这儿等一会儿,我进去问问。”
荷沅点头说“谢谢”,总算是看到一丝希望。陈主任办事精明,她总能问出什么子丑寅卯来。正是盛夏时分,楼道里即使阴凉,也凉不到哪儿去,荷沅一张脸还是通红,这一刻她想了档案被打到县人事局之后的结果。同时也很矛盾地想到,如果陈主任进去也被退回来,她是不是应该去找师正的妈妈?他妈妈不是说是市人事局的副局长吗?可是直接去找好吗?还是等师正电话来的时候跟师正说?但那样开后门可真不好意思。
总算等到陈主任出来,看到的却是陈主任一张又是凝重又是错愕的脸。荷沅预感到大事不妙,脑子一下“嗡”地涨了开来,迎着陈主任有点语无伦次地问:“陈主任,还不行?”
陈主任看看周围,皱着眉头将荷沅拉到一边,轻轻地问:“你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人事局的什么人?那边办事员说有领导吩咐,梁荷沅这个女生道德败坏,绝对不能放在涉外机构工作。”
“道德败坏?”荷沅本来已经通红的脸已经红无可红,只有红了眼睛。“这怎么说的,我怎么会道德败坏了?哪个领导说的?我可以去学校打证明来。怎么能这么说人?”
陈主任忙拍拍荷沅的肩膀,道:“冷静,冷静些。我建议你还是好好想想,有没有得罪谁,或者认识谁。你年轻,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知不觉得罪了认识的人。只要找对了人,有什么过节的,你道个歉不就好了?”
荷沅怎么冷静得下来,咬着嘴唇脑子乱哄哄地想了半天,还是认为从没认识过人事局的谁。“同学的妈妈算吗?可我都没见过同学的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