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曰:范晔称:“夫专为义则伤生,专为生则骞义。若义重于生,舍生可也;生重于义,全生可也。”)
或曰:“然则窦武、陈蕃,与宦者同朝廷争衡,终为所诛,为非乎?”
范晔曰:“桓灵之世,若陈蕃之徒,咸能树立风声,抗论昏俗,驱驰山岨峗之中,而与腐夫争衡,终取灭亡者,彼非不能洁情志,违埃雾也。悯夫世士,以离俗为高,而人伦莫相恤也;以遁世为非义,故屡退而不去;以仁心为己任,虽道远而弥厉。及遭值际会,协策窦武,可谓万代一时也。功虽不终,然其信义足以携持世心矣。”
(议曰:此所谓义重于生,舍生可也。)
或曰:“臧洪死张超之难,可谓义乎?”
范晔曰:“雍丘之围,臧洪之感愤,壮矣!相其徒跣且号,束甲请举,诚足怜也。夫豪雄之所趣舍,其与守义之心异乎?若乃缔谋连衡,怀诈算以相尚者,盖惟势利所在而已。况偏城既危,曹、袁方穆,洪徒指外敌之衡,以纾倒悬之会,忿悁之师,兵家所忌,可谓怀哭秦之节,存荆则未闻。”
(昔广陵太守张超委政臧洪,后袁绍亦与结友。及曹操围张超于雍丘,洪闻超被围,乃徒跣号泣,勒兵救超,兼从绍请兵,绍不听,超城陷,遂族诛超。洪由是怨绍,与之绝,绍兴兵围之,城陷诛死。
议曰:臧洪当纵横之时,行平居之义,非立功之士也。)
或曰:“季布壮士,而反摧刚为柔,髡钳匪匿,为是乎?”
司马迁曰:“以项羽之气,而季布以勇显于楚,身屡典军,搴(音绮连反)旗者数矣,可谓壮士。然至被刑戮,为人奴而不死,何其下也!彼必自负其材,故受辱而不羞,欲有所用其未足也,故终为汉名将。贤者诚重其死。夫婢妾贱人,感慨而自杀者,非勇也,其计尽,无复之耳。”
(议曰:大史公曰:“魏豹、彭城虽故贱,然已席卷千里,南面称孤,喋血乘胜,日有闻矣。怀叛逆之意,及败,不死而虏,囚身被刑戮,何哉?中材以上且羞其行,况王者乎!彼无异,故智略绝人,独患无身耳。得摄尺寸之柄,其云蒸龙变,欲有所会其度,以故幽囚而不辞云。”此则纵横之士,务立其功者也。
又《蔺公赞》曰:“知死必勇,非死者难也,处死者难。方蔺相如引璧睨柱,及叱秦王左右,势不过诛,然士或怯懦不敢发。相如一厉其气,威信敌国;退而让廉颇,名重太山。其处智勇,可谓兼之矣!”此则忠贞之臣,诚知死所者也。
管子曰:“不耻身在缧绁之中,而耻天下之不理;不耻不死公子纠,而耻威之不申于诸候。”此则自负其才,以济世为度者也。”
此皆士之行己,死与不死之明效也。)
或曰:“宗悫之贱也,见轻庾业。及其贵也,请业为长史,何如?”
裴子野曰:“夫贫而无戚,贱而无闷,恬乎天素,弘此大猷,曾、原之德也。降志辱身,俯眉折脊,忍屈庸曹之下,贵骋群雄之上,韩、黥之志也。卑身之事则同,居卑之情已异。若宗元干无怍于草具,有韩、黥之度矣。终弃旧恶,长者哉!”
(宋宗悫之贱也,州人庾业丰富,待客必方丈。其为悫设,则粟饭,悫亦致饱。及为豫州,请业为长史也。)
世称郦寄卖交,以其绐吕禄也,于理何如?
班固曰:“夫卖交者,谓见利忘义也。若寄,父为功臣而执劫,虽摧吕禄,以安社稷,义存君亲可也。”
或曰:“靳允违亲守城,可谓忠乎?”
徐众曰:“靳允于曹公,未成君臣。母,至亲也,于义应去。
昔王陵母为项羽所拘,母以高祖必得天下,因自杀以固陵志,明心无所系,然后可得事人,尽其死节。
卫公子开方仕齐,十年不归,管仲以其不怀其亲,安能爱君,不可以为相。是以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允宜先救至亲。
徐庶母为曹公所得,刘备乃遣庶归。欲天下者,恕人子之情,公又宜遣允也。”
(魏太祖征冀州,使程昱留守甄城。张邈叛。太祖迎吕布,布执范令靳允母。太祖遣昱说靳允,无以母故,使固守范。允流涕曰:“不敢有二也。”)
魏文帝问王朗等曰:“昔子产治郑,人不能欺;子贱治单父,人不忍欺;西门豹治邺,人不敢欺。三子之才,于君德孰优?”
对曰:“君任德,则臣感义而不忍欺;君任察,则臣畏觉而不能欺;君任刑,则臣畏罪而不敢欺。任德感义,与夫导德齐礼,有耻且格,等趋者也;任察畏非,与夫导政齐刑,免而无耻,同归者也。优劣之悬,在于权衡,非徒钧铢之觉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