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在这期间,志摩有很多的机会同文学名士接触。
一天,陈西滢来找志摩,把他领到著名作家、刚刚出版了巨著《世界史纲》的威尔斯(Herbert Gconge Wells)家里。
威尔斯先生前额宽阔,头发不多,相貌端庄,一双眼睛非常和蔼。他热情地跟志摩握手,称他为“我的朋友”。
“欢迎你来。陈先生早已向我介绍过了,你是学文学的,很好,我们是同行。”说着,他打开烟盒,“如果抽烟的话,自己取吧。”
“威尔斯先生最讲平等。”西滢朝着志摩说,“他是一个朴实无华的人。他生平最讨厌贵族和他们的绅士气。”
“是吗?那就像美国人而不像英国人了。”志摩笑着说。
“我出生在平民家庭,”威尔斯摸着自己的前额说,“父亲是季节性的职业棒球手,母亲当过女仆。我自己小时候是学徒,后来才读大学——但是,如果你认为只有绅士气才是英国人的特点,那
就不公平了。”
“但是,您的《世界史纲》是可以做全世界大学生的课本……”
“你读了?”威尔斯饶有兴趣地问。
“读了。”志摩说,“我把您设想成为一个具有无上威仪的人。”
“你又错了。”威尔斯又哈哈大笑。
志摩站起身来,环视着室内浩如烟海的藏书,他带着不胜钦慕的神情说,“您,还有狄更生先生,使我了解到英国学者学识之博大精深……”
“呵,请不要把我当做一个学者!”威尔斯点燃了一支香烟,仰坐在沙发上说,“我的真正兴趣还是在于写小说。”
“您的作品非常有趣。我把您看成当代的斯威夫特。”志摩转身回到沙发上坐下。
“志摩,你说得真对!我以前也说过,威尔斯先生是英国文学史上的第二个斯威夫特。”陈西滢兴奋地拍掌说。
“唔?你们为什么这样说?”威尔斯抑制不住一丝喜悦和自得之色,“真奇怪,为什么你们两位中国青年都会不约而同地产生这样的感觉?”
志摩回答说:“您的《时间机器》、《隐身人》、《星际战争》等作品里的伟大想象,虽然超越了现实生活,但却无处不影射着人类的天性和社会的本质。”
威尔斯沉思地点着头,接着把视线转向陈西滢。
“您的小说,其意义远远不止是作一些科学的假设,或者说,把一些天才的科学预见故事化而已。志摩说到人类的天性和社会的本质,一点也不错。您把这两点幻化成一种变态的形象,让人类更明确地理解自身智能的潜力和本质的缺陷……”
威尔斯扔掉香烟,霍地一下站起来,一手拉一个,把志摩和西滢拥在怀里。“呵,我的朋友!我的朋友!从你们两位身上,我看到了中华民族的惊人的感悟力!”接着,他喃喃地说,“你们是最理解我的朋友……我同意你们说的……实际上,这正是我和于勒·凡尔纳的不同之处……”
对于友谊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理解更好的纽带了,因为它是心灵的一种最好的感应、情感的一种最好的亲合力。
忽然,隔壁房间里传来了孩童的清脆笑声。
威尔斯放开了手。“我们跟孩子们一起玩玩去,怎么样?”
“好!”志摩雀跃了,“我最喜欢跟孩子们玩耍了!”
儿童室的门打开了,几个小孩正在玩滚球,地上仍满了玩具。
一个满头卷发的小女孩坐在地上,张大眼睛问:“爸爸,他们是你的朋友还是我们的朋友?”
志摩抢前一步,把她抱了起来。“是你们的朋友,也是你爸爸的朋友。”
球,又在地板上飞滚起来。孩子的、大孩子的欢快笑声混杂在一起……”
不久,威尔斯又把志摩介绍给他的密友、研究中国文学的专家魏雷(Arthur Waley)。
“徐先生,”学者气极重的魏雷没有任何客套,开户见山地问道:“贵国的古诗——尤其是唐代——韵律我已了解,它甚至对每一个单字都作了音韵的规定,能否告诉我,这样,有什么意义?难道不会对诗歌的表现力起一种限制和削弱的作用?”——魏雷说的是一口很流利的汉语。
“这个……魏雷先生,”志摩沉吟道,“我只能谈一谈个人物浅见,您不能把它当作正确的答语。音韵,我想,是思想和感情的一种经过提炼的表述形式。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演变,诗歌中的韵律才逐步形成和完善……所以,不能把它看作是强加给诗歌的一种桎梏。它是从古汉语的音调中自然地产生出来的;它之所以被接受,正是因为这种格式有益于增强表现力而不是相反,”志摩不时扶扶眼镜,滔滔不绝地说道,“汉字的平声与仄声,只是大致的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