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纬度战栗(二十四 回顾)(2)
时间:2023-05-03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陆天明 点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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足够的理由让自己感到“茫然”。她寻找成熟、成就,寻找力量……为此,她结识了李敏分、劳东林,结识了祝磊,以至顾立源……书,是他们之间的媒介。他们从她这儿找到了书。她要在他们这些拥有现实的长者身上去寻找对她来说依然还是比较遥远的“现实”。他们都对她很好——虽然各有各的好法,但有幸的是他们都不曾妄图“伤害”她。(是来不及,还是不敢,还是压根儿就不愿意伤害她?她没细想过。)跟他们交往,总有一种异样的陌生、紧张、兴奋和忐忑,同时也存在着一种隔阂和拘谨。其实她并不想完全破除这种“隔阂和拘谨”。反倒是在他们中的一些人身上,她时时感觉到有那种破除这“隔阂和拘谨”的冲动。
第一次见顾立源,就让她感到特别不习惯。是祝磊带她去见顾立源的。那会儿,他还没调省里来。也就是后来所有人都说他自我感觉最好的那个时候——还在陶里根当市委书记兼市长的时候。“这就是你说的那‘闺女’?那,是不是该叫我大伯?”他嚷嚷着,用力地握着她的小手。标准的国字脸,浓眉,吐字十分清晰的男中音嗓门,狡黠而活跃的目光.宽阔的前额和稍嫌稀少的头发.肩头披着那件“著名”的黑大衣,不时地习惯性地耸耸头,以使大衣不会从肩头上掉落下去。不管上哪儿身后也总是跟着一个或两个秘书、随从之类的人。一转身,一投足,他那双永远擦得明光锃亮的扁头皮鞋总在闪烁着经典的光彩……所有这一切都使年轻的曹楠产生了特殊的困惑,他怎么不像平时在报纸和电视里常常看到的那市委书记和市长啊?他怎么更像印象中的老板、经理?而让她更为“出奇”的是顾立源接下来说的那句话:“我是不是得给一点见面礼啊。”他大声笑道。这句话刚说完,他那位秘书立即从随身带着的黑皮包里数出一千元现金递给曹楠。当时给曹楠的感觉,自己就像是个上这屋里来搞直销的女孩,众目睽睽之下,可怜兮兮地正等着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你拿多少?”对钱的多少似乎有非常准确的敏感度的顾立源,在瞟了一眼那些票子后,立刻很不高兴地瞪了秘书一眼,训斥道,“你在打发谁呢?”秘书苍白起脸,忙又数出一千元。顾立源更不高兴了.大声呵斥:“你抠抠索索地在丢谁脸呢?花你钱了?快掏!”秘书吓得赶紧再去黑包皮里掏钱。但在包里摸索了一下后,那只手好像是粘在了包里似的.迟迟也拔不出来了。在场的人,包括顾立源自己都明白,包里肯定没现金了。秘书又不敢明明白白说出这个可能会让顾立源更加恼火的情况。顾立源一时间也有点尴尬:这时.聪明的祝磊出来救场了。他微笑着走过来,从那两摞现金里馒条斯理地抽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递到曹楠手上,说道:“颐伯伯的心意你明白了就行了。他是想给得越多越好。但多到什么份儿上才是个头呢?多就是少,少也就是多。惟少才能多,惟多才知少=没有少,也就不会去多。没有多,也就不会去少。少者,多所倚。多者,少所趋。好了好了。多多又少少,少少又多多。无论是在精神上,还是物质上,这‘多’和‘少’,就是这个世界所有人为之苦恼的向往的矛盾的挣扎的根本。让我们还是回到这‘一’上来吧。回到这最少、也是最伟大的起点上。拿着吧,闺女,顾伯伯希望你能在这‘一’的基础上,演绎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幸福未来的百、千、万来。”随后他把其余的一千九百元又放回到那个黑皮包里了。事后,曹楠困惑地问李敏分:“您不是一直特别推崇陶里根的这位顾书记的吗?我怎么看都觉得他就是一个俗人。对不起,我甚至都觉得他有一点‘恶俗’。你瞧他那霸道劲儿,加上那件在肩膀头上晃唧晃唧的黑大衣,那两个一时也不离身的跟屁虫,还有让他那些跟屁虫替他往外掏钱时那股老子天下第一的蛮气,啥市委书记么,整个儿一个黑老大嘛。”李敏分笑道:“没错,在陶里根市委市政府机关里,上上下下都叫他‘老大’。”曹楠皱起眉头问:“这样好吗?”李敏分笑道:“这有什么嘛。‘老大’这个称呼本身并不具备什么褒贬性。渔民把渔船上掌舵的人称作为‘船老大’,是褒耶,贬耶?我们汉族人把家中长子也称作‘老大’,是褒耶,贬耶……”曹楠特别忌讳别人不把她当“汉人”,于是立即抢过话头说:“你们汉族人?别跟我说这个!”李敏分忙挥挥手笑道:“咱们汉人。咱们汉人。对不?”然后他又解释道:“顾立源从本质上看就是一条咱们北方的豪爽汉子,一个特别讲义气的人。一个特别耍得开,又特别收得拢的人。你现在看到的,无非只是他表面上的一些东西。一些很浅层次的东西。”“他深层次还能有啥?我真的很怀疑……”曹楠皱起她那好看的小尖鼻子,哼哼道。“那你可大错特错了。”难得激动的李敏分这时却激动了,立刻站起来大声叫道,“这是一个深浅难以捉摸、前程也让人无法估量的人。难以捉摸,无法估量。难以捉摸,无法估量啊。”他毫不吝啬地倾情重复了两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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