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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呵,醒来吧(灵魂如星而降)(2)

时间:2023-05-04来源:网友提供 作者:大江健三郎 点击:


  我第一次在小说中引用布莱克是在先天残疾的义幺出生之后不久,实际上《个人的体验》是基于自己的体验而创作的。我从《天堂与地狱的婚姻》即《地狱的格言》中引入原文“Soonermurderaninfantinit’scradlethannurseunacteddesires”引文最后没有打标点,让人觉的后面好像省略了一段似的,因为我想说明我没有直接读过《天堂与地狱的婚姻》。而且,我还在文中写道,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所译,试图推卸责任,同时又译得适用于自己的小说,“还是把婴儿扼杀在摇篮里好,与其培养不切实际的欲望来”。现在,我全面地重读布莱克,发现不切实际的欲望是布莱克极力反对的人类应有状态,所以这句话的重心在后一半,很显然,布莱克强烈呼吁:与其培养不切实际的欲望,还不如把婴儿杀死在摇篮里。这的确是我的误译,可是即使到了现在,我也不明白是为了自己小说中主题的成立,通过文中的女性适当地歪曲翻译布莱克的诗呢?还是因为受残疾儿出生的体验所影响自然而然读成那样的呢?

  因残疾儿的出生而受到打击的男青年做出了逆天之事,作品中的女性给予他包括***方面无私宽厚的鼓励。在《天堂与地狱的婚姻》之后,布莱克在《自由之歌》最后的赞美诗中写到“淫荡苍白的宗教,怀有欲望却不实行的人,不要再叫她处女了”,与此相反,我创造了一个过着开放生活的姑娘形象。同时,我把这节诗和我引用的“欲望”一词联系起来,没想过布莱克本人的“欲望”观,而且也可能是按《个人的体验》中所翻译的那样,理解《地狱的格言》。可是,如果没有这种错误的理解的话,我可能会失掉创作《个人的体验》的动机。奇妙的是到了现在,我认为正是由于这种误解,才把我造就成一名作家。

  义幺五、六岁时,我把他放到自行车前面的椅子上,每天带他到中华烧麦馆去。我写了一个以布莱克的诗为基调的中篇《爸爸,你要去哪里?》。从下面的这段对话中,我开始在小说里把儿子的名字叫作义幺。

  “风吹着他那因吃热汤面而涨红了的脸,我蹬着自行车回家,反复问他:

  ——义幺,热汤面和百事可乐好吃吗?

  ——义幺,热汤面和百事可乐好吃。儿子这么一答,我就为感到现在我们父子之间已经达到充分的沟通而满足。”在这部小说里,年轻的我和小说中的我是一位想写父亲传记的作家。“我”决定采用录音的方式打草稿。其中引用了布莱克的诗。

  “Father!father!whereareyougoing?odonotwalksofastASpeak,father,Speaktoyourlittelboy/Orelseishallbelost.爸爸!爸爸!你要去哪里?啊,请不要走得那么快。请开口对我说话,爸爸,要不我就成迷路的孩子了”。我译的这首诗就是众所周知的《天真之歌》中的一节。

  另外,我还从《皮克林手稿》的《理想之国》中引用了最后一节。“Father,ofather!whatdowehere/Inthislandofunbelief&fear?/ThelandofDreamsisbetterfar,//bovethelight,oftheMorningStar.爸爸,啊,爸爸!我们在这干什么呢?在这恐怖而又没有信仰的土地上?理想之国那么遥远,在晨星的光辉里。”我这么译布莱克之后,将草稿录进录音机里,可以说在诗中“我”采用了与原诗同样的文体。“爸爸,啊,爸爸,我们在这干什么呢?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在这里做什么?在这恐怖而又没有信仰的土地上,深夜里,吃着朝鲜料理——抹了辣椒的猪蹄,喝着威士忌,录音机就像能给你送来消息的机器,你认真地面对着它,在诉说什么?理想之国那么遥远,在晨星的光辉里?”

  现在我读自己30岁时写的这个中篇,再次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文中的“我”和布莱克诗中所描写的孩子一样。“我”是义幺的爸爸,而他是一个孩子,我和义幺一起,像雏鸟一样,肩并肩地啼鸣,呼唤着失去的父亲。

  不但在小说中,而且在评论里——我在自己的引文中写上引用布莱克这样的结构——有些东西是建立在布莱克的思想之上的。的确可以说是没有生活经验而成为作家的人迫不得已的探索。早期我就开始研究想象力,不但把它置于小说语言作用的中心地位,而且还把它引进观察现状的动机、手法中。

  因此,我必须学习前辈们的想象力理论。从萨特开始,经过了几个过程,我发现了加斯顿·巴彻勒德的想象力论,我在写《小说的方法》时,我从字佐见英治译的《天空与梦想》中引用下面一段:

  “现在,人们还是认为想象力是构成表象的能力。然而,不必说想象力是歪曲由知觉提供的表象的能力。特别是想象力和把我们从基本的表象中解放出来,是改变表象的能力。如果没有表象的变化,没有意想不到的表象的结合,就没有想象力,就没有想象行为。如果不让你考虑眼前有或眼前没有的表象,如果不认定大量的表象出现或消失,或表象的爆发,就没有想象力。存在知觉,也存在某种知觉的回忆,熟悉的记忆、色彩和形体的习惯。对于想象力Imagination这个词,不是表象Image,而是想象的事物imaginatire这个词。某个表象的价值可以由所想象的事物光晕的范围来衡量。借助于想象到的事物,想象力本来就是敞开的、易失的事物。在人们的印象里,想象力是将要得到的经验,而且只是新的经验。跟其他一切能力想比,想象力最能代表人的心理现象。像布莱克明确说出的那样‘想象力不是状态,而是人的存在’”。我第一次读巴彻勒德这段话的时候,我就不想读布莱克的引文了。在布莱克的神话世界里,不知道想象力这个词有多么重要,我曾经长时间分析过想象力这个问题,甚至傲慢地认为不必通过布莱克就可以直接领会巴彻勒德的思想。可是今年春天,我系统、集中地读了布莱克之后,发现扎根于我内心深处的想象力Imagination这个词被彻底的重洗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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