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心平气和地说:“我是他结婚十年的妻子,特地自纽约回来调查这件事。”
平平不敢相信双耳,她十分震动,但是第一个反应却是托着头笑。不不不,这个剧情太老套了。她放下电话,发觉邓熊照站在她身后。
他们在报馆的会议室里摊牌。多么诡异,打字机“嗒嗒嗒嗒”,平平静默无言。邓氏不肯离婚,央求平平不要计较名分。
她没有答允他。回到家中,彻夜不眠。
平平失去邓熊照,失去升职机会,整个人似已被摧毁。
她换了份工作,从头来过。
出差走遍大江南北,见识广了,心胸也宽阔起来,许多从前想不通的问题,渐渐都变得非常透彻。升职的时候,平平没有太大的喜悦,倘若不是浪费了那些年,何用等到今天。走过那么迂回的路,看到许多坏与好的风景,到达目的地的时候,高兴还是高兴,可要她雀跃,已没有可能。她也应酬,她也约会,但心里边总像少了一团什么似的。她并不特别怀念邓熊照,也不讥笑自己当年天真幼稚,她吃的苦,只有她一人知道,她不会为自己辩护。
她的朋友渐渐多起来,有一帮年纪、学识、背景、心情差不多的女郎,有空就聚在一起,并不愁寂寞。一个晚上,平平自某君的生日晚会回来,多喝了些香槟,心情愉快,哼起一首曲子。走到门口,找出钥匙,刚要开门,看见楼梯上蹲着一只玳瑁猫。
4
似曾相识。猫儿朝她叫两声,朝楼上跑去。
平平记起,在那位于夫人家里,她见过这样可爱的猫。那位于夫人,据说是个预言家。至少姑母相信她是。
平平走近窗口,抬头一看,月亮似银盘。她喃喃说:“姑姑,我干得不错吧?”
她又得到一次结婚的机会,对方是个极活泼且极爱玩的年轻男子,对感情抱着无所谓的态度,但他说对平平认真。只是他气起来,会把平平公寓里所有能摔的东西都砸个稀巴烂,将所有文件都撕碎,公寓变得如同战场。
平平匆匆忙忙搬走,不要说报警,连诉苦都不敢,家丑不可外扬。
略有积蓄的时候,平平去买了一层公寓,找来一位相熟的设计师,负责装修。
搬进新居那日,她开了一个小小的暖屋派对,请了几位朋友。其中一位朋友又带了朋友来,朋友有事先走一步,他带来的陌生人却一直坐着不动。平平有点纳罕,但对他一视同仁,热诚地招呼。
“贵姓?”平平问他。
“姓梁。”
他们交换了名片。他的名片上没有中文,只有英文姓名及一个电话号码。
直到众人都散了,他最后一个走。迟疑一会儿,他问:“要不要一起吃晚饭?”
平平有点渴望赴约。她喜欢他的气质,外形也好,整齐的深色西装、雪白衬衫、简单的条纹领带,衬得他不高不矮的身形恰到好处。他看上去就舒服熨帖。
平平对自己说,顺其自然吧,可没想到两个人发展得这样迅速。有了经验,平平表现得十分含蓄,约会到第五次才问他的中文姓名。
他叫梁建国。
5
内心深处,某些回忆被触动,平平问:“我能不能知道你的年纪?”
“我们交换岁数如何?”他提出条件。平平很爽快地报上真实年龄。
梁建国说:“我比你大两岁。”他取出身份证。
平平怔怔地想,时机好像到了。他也好像有同样的感觉,松了一口气,说:“星期六,我带你去见家母如何?”
一切花招都是多余的,平平心里踏实。
周末,平平跟着梁建国去拜见伯母。车子一驶进油麻地,她就发呆,这一区的这条街,她来过。很年轻的时候,她相信于夫人的预言,想早些寻到归宿,曾经到一间米庄,寻找一个叫梁建国的少年,结果却大失所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