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娜!”两位老人同时斥责道,声音响彻天花板。
“没关系。”我感觉事态即将陷入某种尴尬境地。这种事在这里经常发生吗?
“算了。”汉娜不再追问,闷闷不乐地走开了。我们三个一直看着她穿过玻璃门,爬上石阶,进到院子里,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抱歉,”维尔莉特无力地躺回椅子上,“她是个好孩子,不过也挺会气人的。她在这里太寂寞了。”
“她想她妈妈了。”海伦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父母离婚,她妈妈不想要监护权。她搬到纳什维尔,去追寻什么梦想了,至少她是这么说的。”
一股情绪突然涌上心头,感觉如此急剧而又强烈,使我毫无招架之力。我记起那天早晨醒来,祖母坐在妈妈平常的位置对我说:“你妈妈跑了,再也不会回来了。”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说明。
“你长得有点像汉娜的妈妈,”海伦的话实在是出乎意料,“那可能就是她会有这种表现的原因。”
我一下子哑巴了。这种情况下我该说些什么才好呢?
维尔莉特又看了看座钟上的时间,说道:“不知道埃文现在到哪儿了。”
我挪动身体,坐到座椅边上说:“其实,我倒是不介意去看看汉娜的马。我还挺想去的,实际上,如果可以的话。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这么玩。不过,我们骑的基本是猎浣熊的骡子。我们家当时养了那种骡子来卖。”硬要说的话,饲养猎犬和骡子可以算是我们家的家族产业了。
“行,你去吧,”维尔莉特示意让我出门,“等埃文来了,我们会先帮你提几句,给他做做思想工作。”
我顺势从屋里出来,沿着汉娜刚才的路线,穿过玻璃门,绕过泳池,走上平整的石阶。台阶旁边,有一个顺坡而下的水景装置,一片秋叶偶然掉落其中,顺着水流一路翻卷而去。花园各处保持得十分整洁,落叶残渣已被细心地清理干净。很显然,这个家除了女佣之外,还请了一名园丁。
我再次猛然醒悟,从种种表象看来,这是一种多么美好的生活,简直堪称完美。人们很容易仅凭远处观察到的表象,而对他人的家庭生活妄作臆断,认定那就是其实际情况的真实写照——以为华丽的外观和一尘不染的窗户就等同于完美的家庭,然而事实却往往只是金玉其外。苦难自会降临到我们每个人的身上。只不过自身的不幸更容易让我们看清。
我走进马厩的时候,汉娜已经系紧马鞍,正准备骑上去。
“嘿,你来了!”她说完,解开绳扣,抓住缰绳,牵着那匹马,“这就是‘黑莓’。它本来是埃文伯伯的马,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它会好几样把戏,比如鞠躬、用一只脚计数,还有躺下。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把它牵出来表演给你看。”
‘黑莓’眼睛和口鼻周围的毛都有些发灰①,显然已在这牧场见过了好几轮季节变换。它凑过来和我打招呼,用鼻子蹭了蹭我的上衣,然后长嘶一声,把鼻涕喷到了我身上。这让我想起了旧日的好时光,家里的骡子也会这样做。
“它看起来是匹好马。”
“你说话真有意思。就像在上电视什么的一样。”
“我住在纽约。可能你听不惯那里的口音吧。”
“嗯,大概是吧。那里是什么样的?”
我思索片刻。多年来头一次觉得,那座城市像是另一个世界,一个我只在电影里见过却从未真正生活过的地方。“挺好的,很刺激,总有新鲜事情发生。我很喜欢那里。”我说。
汉娜用手指梳弄“黑莓”的鬃毛,“那你喜欢这里吗?”
“这山里的景色也很美——不过,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美。我想你肯定过得很开心的,可以骑马、游泳,玩各种东西。”她脸色一变,我立即明白,我根本不该提起这个话题。汉娜在这里并不开心。
“这地方可无聊了。”
“嗯,‘黑莓’应该很高兴你在这里。我们带它出去探探险吧,我想它肯定会非常乐意的。”“黑莓”转动眼珠看向我,像是在说:“嘿,这位女士,你疯了吗?”
汉娜把缰绳丢到马脖子上,“它可懒了。要是没人管它,它就只会赖在原地,然后越长越肥。亏得它运气好,有我帮它恢复体形。”她伸手盖住它的耳朵,接着说,“那匹灰马就好玩多了,它跑得很快。它有一串老长的名字,不过我总是叫它‘银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