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把车停在正门前那有两层高的柱廊前,没敲门便直接走了进去,一进门便是一个宽敞的前厅,带着某种取悦女性的设计品味,也可能是来自室内设计师的个人风格。
海伦从进门起就开始高声呼喊:“维尔莉特?维尔——莉特——你在哪儿,亲爱的?”
维尔莉特召唤我们的声音从起居室里传来,我们循声过去,看见她正躺在一张铺着旧绒被的宽大真皮躺椅上。根据枕头安放的位置,以及堆在她身边的那些书、杂志还有针线活计来判断,她显然已在那里打发了大把时间。她那病弱的身躯几乎已变成了躺椅的一部分,但她笑起来十分明朗而热诚。
海伦轻吻她的脸颊,把我介绍给她,然后我们双双坐下。
她们简单地聊了一下药店的经营状况,“武士周”期间的游人,以及维尔莉特这天下午在夏洛特预约的门诊,肿瘤科。谈话进行到最后这部分时,从两人的肢体语言上可以看出维尔莉特的病情并不太乐观。
维尔莉特把注意力转到我身上,亲切地说:“我听海伦说,你对这一带并不陌生。”这是在南部地区与别人展开对话的正确方式——“你从什么地方来”,“你是哪一族的”,以及“你在哪个教堂做礼拜”等等。在城市里住得久了,我对这类事情竟逐渐生疏起来。在那里,商务会谈往往是直奔主题。
“我是在图瓦什附近长大的。”我回答道,感觉有些讽刺。过去这十三年间,我一直想方设法地想把这地方从我的话语、意识以及我的过去中抹去,而现在,这层关系反而成了一种优势。我感觉自己此刻就像是高中校友聚会上的投机分子,为了推销二手汽车和塑料外墙,拼命与别人套近乎,“我想这就是《守护故事的人》会令我如此着迷的原因。它把这个地方以及世纪交接时期生活在这里的本来面貌展现得淋漓尽致。”我密切关注着她们的表情,留心是否闪过一丝了然的痕迹,或者任何能显示是她们把书稿放到我门前的迹象。
维尔莉特稍稍移开视线,皱了皱眉头。现在就把话题引到工作上果然还是太快了,“那么你是图瓦什哪一族的?我想不起哪个是姓吉布斯的。”
“我家住在再往西去大概十二英里的地方。靠近蜂蜜溪那边。”我故意没说出莱恩山丘这个地名,她肯定听说过。圣徒兄弟会在这一带的名声,几乎与兰德和萨拉那个年代的默伦琴人相差无几——神秘兮兮,怪里怪气,总穿着古怪的衣服,奉行诡异的宗教仪式,对外来者时刻保持警惕。
维尔莉特垂下脑袋抵在靠垫上,笑意暂时取代了她之前显露出的疑虑,说道:“天哪,我们小时候,经常乘着独木舟,顺着蜂蜜溪划上好几英里!那时候多么快乐呀,能在这样的地方长大……那时候,这里还没有围上栅栏。”说到最后,她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么说,维尔莉特也不赞成将山上隔离起来。显然,她也觉得这样做会显得相当不近人情。《守护故事的人》的笔触是那么柔和,我怎么也不能将它与警卫亭和咄咄逼人的十二英尺链环栅栏等同起来。
屋里某处的一扇门突然打开,电子报警器随即响起,不过警报声很快被小孩子快步踏过门厅的脚步声所代替。不一会,汉娜冲进屋内,当她发现屋里有人,又急忙停了下来。
“汉娜,”维尔莉特收回了唇边的笑意,正色道:“关于在屋里跑来跑去这回事,我之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要……不要到处乱跑?”汉娜在房间里扫了一眼,看见我坐在沙发上,又朝着我这边跑了过来,脚上那双牛仔靴在地砖上滑过。她张开双臂和我打招呼:“嘿!”下一秒钟,我便被她热情的拥抱压得倒在了沙发上。这种感觉真美好,我有那么一瞬间不由得陶醉其中。
她跳下沙发站在我的面前,说道:“没人告诉我你会到这儿来呀。”她扬了扬眉毛,狐疑地看着两位老夫人。
维尔莉特伸出手,弯弯手指招呼她过去,“过来太奶奶这儿坐会儿吧。你今天不是要和你爸爸去钓鱼的吗,小甜心。”
汉娜坐在维尔莉特那张躺椅的扶手上,垂头丧气地说,“他有别的事要办,所以去不成了。”
小女孩身后,两位老夫人不满地默默对视了一眼,用眼神交流着什么信息。我感觉自己像一个不速之客,不小心目睹了一桩即将爆发的家庭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