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这么多天没到学校里来?到底怎么了?”音乐老师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我不吭声。
“到底为什么?”
我仍然没有回答。
“以后按时上学好吗?”
我点点头。
可是几天之后,当我再一次迎着黑子的喊叫低下头时,心都碎了。我害怕这里的一切。我跑出了教室。从那以后我就决心一个人在林子里游荡了。我爬到树上,看着松鼠怎样在那儿若无其事地蹿跳——各种各样的小野物在我眼前蹿来蹿去,它们竟然没有发现我。我把书包挂到树杈上,专心等着我的小鹿……
就在这些日子里,我有了一个叫“拐子四哥”的猎人朋友。这片丛林中终于有一个人愿意与我结伴玩耍了。我常跟他一直走向很远。他打了一只野兔、一只野鸡。他打着裹腿,不停地吸烟,坐下来就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
那些故事中,有一个“蜘蛛精”的故事让我心惊肉跳,直到后来很久想起来头发梢还要竖起来……
故事说有一个孩子——就像我一般大,没事了就在松树间跑跑跳跳。他跑过树隙的时候,因为有一些蜘蛛网老要抹在脸上,就揪下一根树条胡乱抽打那些蜘蛛网,这样还嫌不解气,每见网上爬着一些小蜘蛛,就把它们都打死了。他一边打一边往前走,后来突然觉得身后凉飕飕的,回头一看,天哪,一个圆圆的皱巴巴的怪东西在地上飞快滚动着,那是追他来了。他吓得脸都白了,头一下涨大起来。孩子没命地跑啊蹿啊,心里再明白不过,要让这个圆圆的东西沾上边儿,那就算没命了。
孩子跑得慌急,就差没把一颗心跳出来。这样一口气跑到家里——要知道他的家离林子不远,也是树林边上的一间小草房。孩子一头扑进去,他妈妈一看就知道出大事了,焦急中一把攥住孩子,顺手藏到了一口缸里,合上盖子。
妈妈刚把孩子藏好,就有一个老太婆来到了门口。那个老太婆阴着脸,脸上的皱纹像麻线勒的那么深,站在门口往屋内瞥几眼,最后盯住那口缸,张口就说讨水喝。孩子妈急了,心想这可不得了,水缸盖子一揭那还不坏事了。她心里比谁都明白,门口站这个老太婆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她见了老太婆的第一眼身上就冷得打抖。她说:好心的大婶啊,实在对不住您了,您就凑合一下吧,俺家里实在没有一口水了……
老太婆咬着牙说:那就给我一块饼吧,我饿了。孩子妈没话可说,就拿了一块饼递给她。谁知老太婆一抓到饼,几步就蹿到水缸前,一屁股坐在上面,咔嚓咔嚓吃起了饼。她咬一口饼,脸上的深皱就使劲动一下,下巴一抖。一块饼吃完了,老太太拍拍手站起来,话也没说一句,跨出门去就不见了。孩子妈心里挂记着孩子,立刻去揭缸盖儿,谁知她一掀盖子就大喊了一声昏死在地上。
原来那口瓷缸里再也没有孩子了,只剩下了半缸血水。
那个老太婆不是别的东西,原来是一个老蜘蛛精闪化的,来给那些小蜘蛛——她的儿孙们报仇来了……
这个故事让我毛骨悚然。
3
有一天直到很晚我才回家,可是跨进茅屋的时候一下子呆住了——我的老师在这儿……全家人一齐抬起眼睛盯我,那目光里有深深的惊讶。我两手不由得按住了书包。母亲把书包扯过去,急急翻找——那无非是几本课本——不,书包里还有一个圆圆的硬纸筒……母亲把它取出来:硬纸筒里是焦干焦干的一束野花。
老师的眼睛停留在干花上。
“这么久你到哪去了?”母亲绝望地看着我,让我回答。
“……”
我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外祖母赶紧把我搂到怀里。我在她怀里颤抖。
老师用目光安慰了我。
妈妈让我当着老师的面做出保证:以后每天都到学校里去。我点点头。可是我知道自己的一颗心有多么执拗:我再也不到学校里去了,再也不去了。
老师离开时,全家一起送出来。她让妈妈和外祖母回去,要与我单独走一段路。她扯着我的手,沿着灌木丛中这条小路向前走去。我们并没有直接走向学校,而是走了很远,穿过丛林到了河边。我们都听到了咕咕的野物叫唤声:蒲苇里有扑通扑通的声音,那是大鱼在跳水。多么洁白的河沙,我们坐下来。她抚摸我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后来这只手停下了:“回到学校里来吧,别让家里人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