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哥说着,声音有些发颤。我偷偷瞅了他一眼,看见他眼角上有什么晶亮的东西……
我低下了头,靠在了葡萄树上。我又记起了他在我小时候讲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那时他讲了多少闻所未闻的故事啊!当时有的能理解,有的压根儿就听不懂。我虽然记不住那些故事的具体内容,可突然间好像什么都明白了:那全是心中的焦渴化成的啊,那是一些永不安分的故事……
我们在园子里走走停停,直走了很久。斑虎在茅屋那儿急不可待地发出了哼唧声。
茅屋里飘来了饭菜的香味,万蕙又在为我们准备一桌夜餐了。每到夜里,我们这一大家子人坐到一块儿,什么忧愁都会忘掉……
万蕙不敢召唤自己的男人,只把碗筷弄出啪啪的响声,她用这种声音呼唤我们回去。
米色风衣
1
武早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他大概正在陷入象兰为他设置的苦恼之中。一天下午园子里突然响起了马达声,我立刻想到了武早——正是这个家伙,他戴了头盔,挺挺的鼻梁露出来,像个异族人。他高高大大的身躯后面好像还有什么。
他像往常一样打了裹腿,当身子一歪跨下摩托的时候,我才发现他身后坐着一个女人。因为离得远我看不太清,只看到那个女人修长的轮廓。还没等我这里反应过来,武早就在那边呼喊了:
“喂,宁伽,我给你驮来了一个宝贝……”
我大步走过去。我自己知道心里有多么愉快,因为我早就在盼望这个大汉了。鼓额和肖明子、四哥和万蕙,这时都从茅屋里跑出来了。他们没有一个不欢天喜地。武早推开头盔,兴奋地把右手往后一摆:
“这就是象兰!”
实际上大家早已经被那个女人给吸引住了。她看上去像二十六七岁的样子,真的很年轻。可是我知道她的实际年龄。看来她很会保养自己。她穿着一件米色风衣,身材比较瘦,因而比本来的身个儿显得高一些。她好像很严肃,一双警醒而美丽的眼睛看着我们大家,又飞快地扫了一眼葡萄园和茅屋。她笑了:“我们老武总夸你们的葡萄园,说一定要我来一趟、来一趟。我有好多事要做哩……原来这里真的不错!”
她像自言自语,一边拍了拍武早的肩膀。
这个女人的直爽一开始就让人感受到了,不过还好,并不让人厌烦。我发现她的下巴和额头,在树隙投下的光影里有些油渍渍的发亮。从这儿端量起来,她并不像个*的女人,她的脸上甚至有着很真挚的神情。她看看鼓额,又看看万蕙,很快把手扶在鼓额肩膀上,又把她轻轻一搂,让她靠在身边。我发现鼓额很不习惯这样,可又不好意思挣脱……过了一会儿,象兰在武早的积极引荐下,向一间间茅屋走去。
我发现武早此刻已经不是一个粗犷豪爽的汉子了,他甚至变得有点儿羞涩。他身边的女人倒是又说又笑,光彩四溢。我对她只表示了一点儿应有的礼貌,因为我觉得她的到来,不应该也不可能像武早一样受到欢迎。
2
四哥和万蕙不知道象兰的底细,只急着为新来的客人张罗东西,招呼鼓额和肖明子去搬桌凳,用清水冲洗葡萄等等。象兰抓起了一串最好的葡萄,飞快地吃了几粒,说甜极了甜极了。她说这个葡萄园能长出这么甜的葡萄来,这儿的人怎么能不好?
她的话让鼓额和肖明子笑起来。万蕙也很愉快地看着她。我却觉得没什么值得发笑的,至少在眼下还没有感到面前这个女人有多么大的魅力。她只是比实际年龄显得更年轻,或多或少有一点儿青春的朝气而已。当然了,她很会打扮自己。米色风衣这会儿脱下来,露出了颜色和式样都很特别的毛衣。她穿用的衣服做工十分精细。这方面有点儿像肖潇。她坐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毫不拘束——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拘束。她说着话,总是逗万蕙和鼓额发笑,又伸手弹击肖明子的脑壳,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小家伙。”我多少有点儿烦了。不过停了一会儿我很快发现:她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个中心人物,竟然左右了我们这一伙儿的谈话。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我立刻大声与武早说起酒厂的业务来。可惜武早没有多少心思和我说话,只专注地看着象兰,只顾倾听她的谈话。
我有些不快,站了一会儿,使眼色,扯衣襟,好不容易才把他叫到隔壁的办公室来。
武早搓着潮湿的手说:“你看你看……大家正说着话——什么事这么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