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能听我一句话吗?你千万不要放弃葡萄园,不要回来。我是指你可不要回来定居啊。”
当然,感谢这种宝贵的叮嘱。可你知道吗?我一个人在那个海边茅屋里,大风天听着海浪声,噗噗的就像砸在枕头边上,一夜一夜不能合眼——我想城里的朋友,想这里的一切……
“我们要快些办起一份杂志。这样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可以过上一种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相结合的好日子了。你现在就缺一份杂志。我们以前议论得太多了,可就是不能付诸行动。”
我一声不吭。我又想起了雨子。
“有了那份杂志,再有酒厂,咱们就有忙不完的事儿了。到那时候也许谁都不想乱跑了,你也不会动不动就背上那副背囊往回颠。总之那时候你就离不开园子了,梅子和小宁也会跟上你,一家人全围在一起。老婆跟上心里踏实……”
“到时候你们真的能跟我去,能撇家舍业?”
吕擎点头:“阳子也会去的。我会动员吴敏一块儿走。有了她,我相信梅子也会跟上去。那时候我们的小日子就完整了。老伙计,真的会是这样,真的值得拼一家伙了。”
我陷入了沉默。我知道这个盘算已经很久了。办一份杂志的念头绝不是一种冲动和心血来潮,它对我来说也许像葡萄园一样重要。很久以前一想起它就使我激动,我想葡萄园已经有了,那么而后就是这份杂志。没有料到的是侍弄一个葡萄园尚且这样难,它简直把我拖得精疲力竭……就这样,那份杂志差不多也就落空了。疲惫中,我一次次回到这座滚烫的、蜂巢似的城市。可是一脚踏入这里的街区,各种各样的嘈杂又会一齐拥来,最终还是化为另一种催促——我不得不再一次离开……我一次次想着那个遥远而又切近的计划、那份心爱的杂志。是的,它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尽管它还没有出生。它可爱的模样我已经想过了无数遍,它芬芳的气息也嗅到了。
吕擎说:“你想,让我们自己来设计一本杂志的风格,从装帧到内容,都由我们这些人说了算——那会是多棒的一件事啊!”他沉醉其中,眯着双眼。
我咂咂嘴,承认那是值得一做的事业。要知道在企划中,那是诗与史的双璧,是一份图画和文字生成的美丽田园,是我们的另一块土地。我一时无语。
吕擎在屋里徘徊,这时细细地看那些野鸡和山雀、秃鹫等各种各样的动植物标本,又在沙袋上击了两拳。就在他击打沙袋的同时有人敲门。吕擎去开门。进来的人使我多少有点吃惊:淳于黎丽!
她与吕擎打了招呼,眼睛就停留在我的身上,小声说:“我找了你几次,他们说你可能在这里……”
我点点头,但没说什么。
吕擎皱着眉头,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里。他想继续与我讨论下去,可发现我早已心不在焉。他就对淳于黎丽说:“我们正讨论要紧的事情。”
淳于黎丽知趣地告别。我送她出门,她在门口耽搁了一会儿,说:“我担心你很快就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我说不会的,不过我们的确在操办一件很大的事情。我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想怎样与她道别……她说了一声“再见”走开了。
继续讨论杂志和酒厂。吕擎说:“我们需要各种各样的朋友。你那里男男女女也有一些,不过那些人办杂志可不行。我会早些赶过去。”
我看着这个身材颀长、有些消瘦的眼镜朋友,看着他异常严肃的面庞,突然明白我们正在谈论的是一件近在眼前的、无论如何都要实施的计划。他总是能够说到做到,与阳子不同,这个人义无反顾。我的心里又热起来。我在想,如果像吕擎和阳子、吴敏这一拨人一块儿掺和到葡萄园里去,那么一切大概又另当别论了。梅子之所以离不开这座城市,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舍弃不了城里的朋友。当然了,她没有谈过这些,也没有提到是否可以离开父母和弟弟。她只说到那片小平原上去会受不了:那里太寂寞了。
吕擎又分析了阳子的情况,他目前的家庭以及事业,最后认为阳子肯定没问题的——吕擎是个急性子,这会儿一遍遍用电话找阳子。
3
在等阳子的这段时间里,吕擎极力向我推荐一个人物:李大睿。我甚至想他在用这样一个人去替代雨子,就说:“这个人我知道,就是那个发了大财的个体书商吧?”“就是他,这家伙跟你差不多,你们在许多地方都很相像啊。”我不高兴了,我觉得眼前的吕擎实在怪异,你即便对我有再大的成见,也不能用这样不伦不类的比喻来刺激我吧。这个人是城里有名的富翁,就因为上边有人撑腰,靠不正当的手段在短时间内完成了巨额财富积累——在一个范围里是英雄,在另一个范围里则臭名昭著。吕擎说这个人正好可以帮上我们;还有,就是对方拥有极其丰富的文化经营方面的经验……我说等一等,我最想听的,是他怎么和我差不多了?吕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