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主说到这儿叹息一声:“人哪,都是有优点又有缺点的,不能求全责备。像黄老这样的人,是个老资格了,一辈子意志再坚强,也难免沾染上一些不好的毛病。”
我忍不住笑了:“都有什么毛病?”
“有时候不够注意,常常给年轻人讲一些不好的经验。”
有光接着告诉,他常常领一帮朋友去拜访黄老,黄老当然要谈一些养生的经验,“有时候他开起玩笑来也没有个边缘。说什么‘躺在处女焐热的被窝里多好啊’,再不就说‘娶一个胖乎乎的老婆自有妙处’啦。你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这当然对年轻人的教育很不利了。”
“很不利。”
“不过他有时候也说一些实在话。他对我们年轻人说:‘正派女人的小嘴儿总是香喷喷的……’”
庵主说到这儿神往地望着窗外。我相信这句话一定给庵主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会儿庵主又旧话重提,说起了黄老因为一个女人惹了麻烦的事儿,“一千块钱一砖头,就是那一次,亏了我解围。你不知道,那个女人就是市吕剧团的一个演员,四十大多了,打扮得花花绿绿,你不走近看只觉得水光溜滑的。多少人盯着她,听说连市长也给她写求爱信呢。她是有名的大美人儿。你想想,黄老去凑这个热闹干吗?可他就是忍不住,老要给她写信。他有时也不瞒我。他的信写得才叫绝活儿。他这样写给人家:‘你知道那种刚刚出壳、在太阳地里蹦蹦跶跶的小绒毛鸭子吧?还有小鸡、像小绒球儿,摸一摸软软和和亲煞个人……而你在我心里就好比是小鸭小鸡儿一样。’再不就写:‘前些天我又在台下看了你,你穿了水红缎子袄儿,一扭一扭让我好几天想起来都流泪儿。’”
我扔下一句:“不过是个色鬼而已!”
庵主正色:“可不能这么简单化。你知道就有那么一些老同志,态度非常激烈,真要和女同志在一块儿倒也没有什么。他们不过是‘人老心红’罢了。”
庵主又愤愤然骂起了那位女演员:“她只不过长了个臭美壳子,心灵不行。动不动就嚷叫说,晒在院里的裤头又丢了,又丢了。你想想,这样她挣的工资还不够买裤头的呢!人怎么好吹起来没边呢?其实比她美的人也不是没有。你听说博物馆里那个叫‘滨’的姑娘吗?好多人都去看过,我也去过。是那一回展览恐龙化石时去的。那才是名不虚传。多好的一个小娘们儿,和蔼又爽朗,作风甚是正派。不过,”静思庵主眨巴眨巴小眼睛,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我们在心里默默地爱她总是可以的吧!”
他说完又看看我:“这不是我的话,这是黄老的话。”
2
那会儿我一直在心里替滨感到愤愤不平。
我没有告诉他:滨的一家都是我的朋友。喉头那儿一阵发烫,身上热辣辣的。我在心里叫着滨的名字:你是怎样的人哪,你不该让那些獐头鼠目的家伙提到名字。
庵主后来又说滨如何如何,我马上打断他的话:
“你算了吧,你可以了吧!”
庵主一愣。我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了一会儿,把桌子上那沓稿子摞好又推散。我走到了窗前。
“看得出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太烦躁了。你安静不下来。”
他前后左右端量我,最后竟出语惊人:“老宁兄弟,我觉得这该从‘性’上找找原因了。”
“你说什么?”
“我是说独身生活久了,就会烦躁。这容易生病的,实际上就有一些很坏的例子……”
我看着庵主刮得光光的小脸,真想给他一两个耳光才好。我把目光转向了他提来的一捆东西上。庵主赶忙告诉:“对了,这是小冷给你做的酥菜。她让我快点提来给你尝尝。”
我心里一阵感激。他把东西打开,我看到了一些海带、鱼和白菜肉类组合在一块儿,它们甜甜的酸酸的,却没有多少腥腻味儿。
“你知道吗?小冷很急,那些家伙对她弟弟越逼越紧,闹不好真要出事了!”
“你不是要找老猫给她解围吗?”
庵主搓搓手:“老猫这小子越来越滑头,他老要我请客、请客。”
“那就请吧。”
“请吧。”
看样子他很作难。我问小冷家那幅古画的由来,庵主就说:
“那是积德的结果。”
我不明白。庵主说:“前些年混乱的时候,有一对老教授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后来老教授和老伴跑出来,藏在了小冷家里。那些手持皮带棍棒到处追捕老教授的人怎么也想不到小冷家里藏了要犯。她爸她妈就把老教授两口藏在里屋。你到她家去过,见过那个又窄又小的里屋吧?他们把那个床加高了,晚上让老教授两口子在床上睡,白天就把那个床用破布帘子挡起来,来了人老两口就让他们钻到床下去。乱时候过去了,老教授千恩万谢,不知怎样感谢他们才好。那一对老工人不图东西,只为积德。老教授看他们喜欢在家里挂一些画什么的,就送给了这几只‘虾’。当时他们也没当成正经东西,顺手扔在了箱子里。想不到这些年字画贩子和那个斜眼儿子来往多了,斜眼儿子慢慢知道了画的价值……”他说着咽咽口水,“反正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等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