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往深里刺激他一下,可最后只让他更加焦虑而已,一会儿叹息一会儿搓手。
夜里他总想引到荷荷的话题上,可当我再次催促时,他还是那句话:“我……我不敢。”“她是老虎吗?”“我不敢看……一看就完了!”“怎么就完了?”他有些烦躁地活动着身子,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咬唇,最后说:“我那天一看就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我不去鱼塘了,再也不去了……”
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极度的爱慕和羞涩。这需要一个长长的克服过程——也许直到最后你也做不到,不过到那时候发生什么变故都有可能,那时候你将会后悔一生。我替他着急,又无法施以援手,只好用反话刺激说:
“那就算了吧,索性再也别想了,干脆打消这个念头得了。”
庆连吭吭哧哧,半天才憋出一句:“那样我就会、我就会……”
“你就会怎样?”
“会死……”
庆连仰起脸看着远处,大概那是荷荷村庄的方向——我惊讶地发现,他的眼里有一汪泪水。
黑煤屑
1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渠边上的草开始长高,灌木上的枝叶渐渐变大了。各种各样的鸟儿都从远处飞来。田野上可以看到蝴蝶、蜜蜂、奔跑的小兔,空中有了翱翔的鹰。地边水沟的当心开始生出一些蓼科植物,节节草在渠岸上长了几寸高,林下问荆长得特别茂盛。渠里的流水早就断了,只有很少几湾水,里面长着水蓼、长鬃蓼、小香蒲和长苞香蒲等。渠底有一层焦干发黑的东西,原来是一些干腐的浮叶眼子菜。可见以前这儿的水有多旺。酸模和窄叶泽泻一块儿钻出地表,长得非常茁壮。渠岸上有柳棵、长成了灌木丛的健杨和小叶山毛柳等。地头上的一株杨树大约有二十多米高,灰褐的树皮在春天里变得簇新,贴近了似能感到微微的脉动。
庆连说,这儿每到五六月份就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花儿,比如说金针菜,一口气就可以采上一笸箩。如果有了更好看的花,他就把它移到盆里……他一边讲一边低头在田边寻找,后来指着刚生出不久的草叶给我看。原来那是一株吉祥草。
邻近的土地开始出现了三三两两耕作的人。庆连说:“这还是好一点的村子呢。再往北,离煤矿近一点的,那里的人差不多都不种地了。”
“给煤矿打工吗?”
“去做装卸工,干点零活,总比卷起铺盖往别处去强吧……”
“赚得钱多吗?”
“多不了,因为煤场让一个叫‘老水蛇’的包下了。他是个大户,养了十几辆汽车。当地人没有不怕他的,矿上的头儿是他最好的朋友。光是拉煤挣不了那么多钱,靠的就是这个煤场……”
我听不明白。庆连说:“周围一个大矿和两个小矿的煤炭,有一多半都要经他的手倒一下。他先是在四周买了一大片地,把那些煤拉到自己地里,再让买主从那儿往外运。再后来他干脆把刚出井的煤直接买下来,然后再转手卖出去。”
这事儿听起来有点耸人听闻,“这不等于公开抢劫吗?”
“就算是吧,那又怎样?上面整顿了,可‘老水蛇’的势力越整顿越大……后来不光是煤炭,连煤场的装卸工都要归‘老水蛇’管。现在我们都是给‘老水蛇’干活儿。”
“你认识‘老水蛇’吗?”
“谁不认识他?不过他不认识我们,我们是来打工的。”
“那儿工钱高吧?”
“那要看装卸多少吨了。一天下来,人累得快散架了才能挣上几十块钱。‘老水蛇’刁得厉害,谁也别想从他手里讨到便宜。他现在钱多得用麻袋装了,还是舍不得多扔一分。除了煤场,他又在城边买了大块地皮,盖起一幢幢楼往外卖……”
“那是房地产。”
“村里人都说,用不了几年,‘老水蛇’手里就拄上‘龙头拐’了!”
“拄这样的拐干什么?”
庆连瞧着我,我这才发现,他用力看人时一只眼睛稍微有点斜:“拄了这种拐,打死人就不用偿命了!”
2
几天之后,田里的活儿做完了,庆连要回装卸队去了。
他把我一个人撇在家里,有时好多天才回来一次。我老待在屋里闷得慌,后来就提出和庆连一块儿到装卸队去。
老妈妈脸一沉:“那你可受不了!”
“庆连能我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