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作者原注:这是日本女子已婚的证据。
我现在在什么地方,我在什么状态之下写这封信给你,你总不会猜到罢?我把S夫人的金镯当了五十块钱,我现在坐在往东京的三等车里,火车已经过了横滨了。地震的惨状不到横滨来是想象不出的。大建筑的残骸如象解剖室里的人体标本一样,一些小户人家都还在过着天幕生活。我在这外面的镜子里照出了我自己的现形,我自己内心中藏着的一座火山把我全部的存在都震荡了。我的身体只是一架死尸,火车是我的棺材,要把我送到东京的废墟中去埋葬。我想起我和瑞华初来日本时,正是从横滨上岸,那时四围的景物在一种充满着希望的外光中欢迎我们,我们也好象草中的一对鹿儿。我们享乐着目前的幸福,我们计划着未来的乐园,我们无忧,我们轻快。如今仅隔十年,我们饱尝了忧患,我们分崩离析,我们骨肉异地,而我更沦落得没有底止。废墟中飘泊着的一个颓魂哟!哭罢,哭罢!……窗外是梅雨,是自然在表示它的愁思。
我随身带得有一瓶息安酸,和一管手枪,我到东京去要杀人——至少要杀我自己!
我最遗憾的是前年在她门上揭下来的两张字条在我跳海时水湿了,如今已不见了。一年多不见,她的姿态已渐渐模糊,只有她的眼睛,她的睫毛,是印烙在我灵魂深处。我今生今世怕没有再见她的时候了!平心想来,她现在定然是幸福,至少在物质上是幸福。她坐二等车到东京来作蜜月旅行,在现在这一瞬间,或者是在浅草公园看电影,或者是在精养轩吃西餐,她的心眼中难道还有我这嚼糖块的呆子存在吗?可怜瑞华写信来还要劝我和她结婚,我真好幸福的Don Juan①哟!……
①作者原注:唐璜,西班牙传说中的一位风流人物,转变为“花花公子”之意。
拜伦有长诗《唐璜》一首,以之为主人公。
好了,不再写了,坟墓已逼在了我的面前。
1924年8月1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