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站长只顾说自己的:“转正的事我不强迫你,我讲个故事,你再决定。十几年前,界岭小学只有两个民办教师:一个男老师和一个女老师。那年,学校也是分到一个名额。论转正条件,女老师比男老师明显要强。男老师就想别的门路。迅速和另一个女人结了婚。那女人已离了两次婚,但她有一个在部队当将军的叔叔做靠山。女老师当然明白这一点,她为了证明比男老师强,明知转正无望,又刚生孩子,还是硬撑着要去参加考试,想在考分上压倒男老师。”
张英才说:“我明白,男老师就是你,女老师是明爱芬!”
万站长面色苍白地说:“结果就是前几天余校长所说的,明爱芬将自己弄废了。我一转正就调到乡教育站。走之前。我不敢见明爱芬,就想将凤凰琴作为礼物送给她,让她躺在床上有个做伴的。写好字后,又怕自己的名字会刺激她,就用小刀把它刮掉。我将自己的东西全拿走了,只留下凤凰琴。”
张英才听完了说:“这叫有所得必有所失!”
万站长说:“你真聪明,我就是要你明白这个道理。”
张英才坐在桌子前不说话。
“我累了。先睡,你想好了就喊醒我。明天回去,还不知道李芳怎么跟我吵。还有蓝小梅和蓝飞,不知他们会如何想呀!”
万站长躺下后又补充说。
“这次转正的两步棋得反着走。明天你就随我下山。先到省教育学院报到,回头补办别的手续。别人都是九月份入的学,晚了赶不上考试,拿不到学分就麻烦了。”
万站长一觉醒来,天已亮了,屋里不见张英才。
他开门一看,张英才正独自靠在旗杆上出神。
天上开始纷纷扬扬地落雪了。
第一片雪花落在脸上时,张英才情不自禁地抖动了一下,他想不到这是落雪,以为是自己的泪珠。
待到他明白真的是落雪了,抬头往高处看过一阵,还是不愿认可,这些从茫茫天际带来清凉与纯粹的东西,不是泪花而是雪花。
界岭小学依然举行升旗仪式。
余校长让张英才亲手升一回国旗,张英才在笛声中一把一把地拉动绳子,身后忽然响起凤凰琴声。
张英才回头一看,万站长和余校长正在合作,弹奏着国歌。
仰望国旗的张英才觉得自己满脸冰凉,这时候,他又希望那是因为天上落了太多的雪。
雪花还在飘落,然而,张英才脸上堆积着的主要是泪花。
张英才离开界岭小学时,大部分学生还未到校。
这种天气,余校长、邓有米和孙四海都要到半路上去接学生,大家都为不能为张英才送行而感到惭愧。
张英才将那副四百度的近视眼镜送给了孙四海。
余校长将凤凰琴送给了张英才。
然后,大家握手道别。
各走各的路。
张英才和万站长下到半山腰时,遇见了邮递员。
邮递员又给界岭小学送来一麻袋信,还给了张英才一张汇票,是报社寄来的一百九十三元稿费。
万站长感叹地说:“城里的待遇就是高,一篇文章的收入,比我一月工资还多。”
这时候。
张英才听到身后有人喊。
回头一看,是叶碧秋的父亲,他要到乡里的铁匠铺将自己的砌刀修理一下。
叶碧秋的父亲说,余校长在为明爱芬举行葬礼时,还抽空同那些不让孩子上学的家长谈话,大部分家长都表态说,不管家里如何苦,过了年,一定会让孩子到学校里来。
张英才和万站长走累了,想歇歇,就让叶碧秋的父亲先走。
叶碧秋的父亲有些不舍地说。
早上同女儿一道去学校,听说张英才要离开界岭小学,叶碧秋为了忍着不哭,将自己的嘴唇咬破了。
叶碧秋的父亲在前面越走越远。
雪越落越大,几阵风硁硁地吹过,天空就乱舞起来。
转眼之间,地上没白的地方就白了,先前白了的地方变成了雕塑。
张英才望着雪景,不免说了句:“瑞雪兆丰年。”
万站长说:“别浪漫了,快走吧,大雪就要封山了。”
没走几步,万站长自己却停了下来,怔怔地往回看。
张英才难得叫声舅舅,问他是不是有东西丢在界岭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