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东京与横滨的灯火随着距离拉远而逐渐交错,化为一道光云。黄昏从上方罩下一双巨大的羽翼。天空的颜色愈往上便愈形加深,有着层层色彩的圆顶覆盖了整座大都会。视线往下移,只见大客轮的航迹仿佛将东京湾呈现出黄金色与银白色的波浪分割为二。
我伫立在航往香港的豪华客轮“克丽奥佩特拉八世号”宽广的后舱甲板上。我名叫泉田准一郎,隶属于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室的警部补。至于我为什么有办法搭乘这艘豪华客轮呢……
“泉田,干嘛摆出一副景气惨跌的表情?难得与绝世美女同乘豪华客轮出游,气氛不应该这么沉闷吧。”
不用回头我也知道声音的主人是谁,但我真要因此不回头就死定了,于是我挪挪颈子。
站在三公尺外甲板上的是我三十三年来的见过最艳丽最迷人的美女。东京湾的海风轻指着她茶褐色的短发,白磁般的雪肤加上线条细致、外形小巧的挺直鼻梁,晶灿灵动的眼眸、淡红色的皎好朱唇。以我贫乏的表达能力实在无法将之形容得入木三分。从义大利米兰制最新流行的轻大衣下摆延伸而出的腿线,也美得无可挑剔。
她名叫药师寺凉子,二十七岁便已晋升警棍阶级的CAREER警察官僚。现任警视厅刑事部参事官,也就是我的上司(译注:日本警察阶级由下而上依序为巡查——巡查部长——警部补——警部——警视——警视正——警视长——警视监——警视总监)。
就算不知道药师寺凉子这个名字的人,只要一听到“驱魔娘娘”就会跟路地倒退一步。“驱魔娘娘”意指“连吸血鬼也会吓得退避三舍”。凡是她所到之处,超乎常理与现代科学常训的怪事便会接踵而至;而她则以级不合乎民主精神的强硬手段解决案件,并将乘下的烂摊子丢给警界收拾。高层视她为没血没泪的灾难女王,大体上我也赞同这个说法。
且不论其庐山真面目如何,由于外表看来是个倾国倾城、完美无暇的大美女,站在幕色中的甲板上,洒在全身的浅浅晕光仿佛散发出七彩光芒一般。身上的打扮若非轻大衣,古希腊式衣着也好,深红色旗袍也罢、就算是好莱坞科幻电影里的银光紧身衣都十分适合她。
她踩着高跟鞋走过来,来到我身旁迎向早春的海风。姿态着实令人着迷。
“好漂亮的夜景。”
“是很漂亮,只不过比起香港,或许逊色了些。”
“等四天后再来比较吧,客轮进港的时候。”
“我会的。”
“问题在于能不能顺利进港,搞不好会当着价值一亿美金的夜景面前含恨沉没。”
真要沉了,原因一定是你!我在内心尝试说道。
“想想,如果陆续发生这种大案子的确再发不过,可以让咱们警察省下诬陷栽赃的手续。”
“你这种说法太不谨慎了。”
“哎哟,那我应该说警察就是闲闲没事做才会去诬陷栽赃,这种说法比较谨慎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重点是我从来没有闲闲没事做。”
“全是拜谁所赐?”
“……”
“老实说吧,是拜谁所赐才不至于闲闲没事做?”
“是拜您所赐。”
“只不过叫你实话实说,干嘛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表情?”
“会吗?我只是很羡慕您的坚忍不拔。”
“别说了,不但要被心胸狭小的上司百般刁难,又被不懂体察人意的部属敬而远之,整个组织死板得叫人喘不过气来……中间管理阶级根本不是人干的差事,沉重的工作压力害得我的皮肤愈变愈差了。”
顶着一张晶莹剔透、白皙无瑕的光滑肌肤讲这些话,实在很难取得别人的认同。
“听说刑事部长才是因工作压力太大,每星期到国立医院报到。”
“那家伙会有什么工作压力!我每次立下的大功劳不都全成了他的续职了吗?如果那么不称职的家伙还能爬到警视总监或警政署长的位子,我才是幕后真正的推手!”
“只要他能活到那时候的话。”
“他死不了的啦,CAREER官僚跟蟑螂一样命硬,连冰河时期都熬得过来。”
说这些话的本人也CAREER官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