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知道夏雪到底怎么了,余校长就伤感起来。
他怕别人去请,王小兰的丈夫会不给面子,便亲自去王小兰家,请她来炒这碗油盐饭。
余校长也明白。
以王小兰丈夫现在的心态,自己去都不一定能成。
进了王小兰的家门,那个在床上躺了多年的男人在里屋恶狠狠地问了一声谁,余校长找不到借口,只能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
余校长穿着圆领汗衫站在床前,王小兰的丈夫盖着厚棉絮躺在床上,沉默地将一对深陷的眼睛盯着房顶,好半天才问,余校长是不是也要转正了。
余校长摇摇头说,现在什么事情都要按经济规律办事,他交不了钱,就转不了正。
王小兰的丈夫又问,是不是这次转正之后,民办教师就取消了。
余校长点点头说,上面的政策是这样规定的。
王小兰的丈夫长出了一口气,将脸一侧,冲着王小兰扬了扬下巴,那意思是叫她去。
出门不远,王小兰就说,丈夫最怕孙四海转正,要不是听说余校长和孙四海遇上经济难题,他肯定不会放自己出门。
余校长一回到学校,就看到万站长很不高兴地站在门口,不等走近,就指责他,怎么越老越爱装神弄鬼。
“这么漂亮的教学楼,不让大家先睹为快,难道还想囤积居奇,转手卖个好价钱?”
余校长说:“你怎么忘了,界岭小学最囤积居奇的货物是民办教师!”
万站长问:“说好明天早上赶到就行,为什么要余志带信,非要我今天赶到?”
余校长要他别着急。
先看看王小兰如何炒油盐饭。
炒油盐饭是当地人人人都会的手艺,由王小兰来炒,除了那身姿体态与别人不同,其余全是一样。
王小兰从孙四海的橱柜里取出一碗剩饭,然后将灶里的柴火点燃。
待锅烧得微热时,用水瓢舀了点水,将热气腾腾的铁锅刷干净,再洒半勺油在锅底,稍等一会儿就将剩饭倒进锅里。
王小兰一边用锅铲在锅里反复炒着剩饭,一边用勺子撮了些盐放进碗里,加点水搅几下,直到锅里的饭快炒好,才将化开的盐水,沿着锅边倒进去。
这时候,孙四海将灶里的柴火拨弄了一下,使其烧到最旺。
一阵浓香扑鼻,油盐饭炒好了。
炒好的油盐饭放在玻璃板上,冒着香喷喷的热气。
中年夫妇沉默了一会儿,丈夫缓缓地垒起一只小勺子,轻轻地撮了一些饭粒,送到妻子的嘴唇边。
妻子几乎是一粒粒地将一勺油盐饭吃下去后,从丈夫手里拿过小勺子,撮起一些油盐饭,送到丈夫的嘴边。
丈夫将一勺饭全部含在嘴里,嚼了几下,突然泪水横流。
妻子也放声大哭起来,嘴里还一声声喊着:“雪儿!我的乖雪儿!界岭这么苦,你都挺住了,为什么要走那一步呀!”
中年夫妇难过的样子。
让大家不晓得说什么好。
还是蓝小梅善解人意,她对中年夫妇说,夏雪留下来的这首诗,第一个受益的是万站长和他的妻子李芳。
蓝小梅将万站长和李芳的故事讲完,中年夫妇也平静了,然后告诉大家,他们就是夏雪的父母。
别的话却没有再说。
这时候,有人在外面大声地问:“界岭小学的人呢?”
蓝小梅听出是蓝飞的声音。
她往外走,余校长他们也都跟着出来了。
见到余校长,蓝飞说的话与万站长差不多,先,前商定蓝飞和方书记上午十点以前赶到界岭就行。
余校长却要余志到乡邮电所打电话给蓝飞,要他今天下午无论如何也要赶到界岭小学。
虽然是继父,余校长还是对蓝飞说了声对不起,之后才说明自己这样做的内情。
余校长本来只想将万站长和蓝飞叫来做见证人,没想到捐款人夏雪的父母也提前来了。
他觉得这样更好。
人家是真正的甲方,从县团委到乡教育站再到界岭小学,只不过是这笔捐款的执行人。
余校长将夏雪的父母请到办公室,从那天夜里和孙四海一起听到教学楼内传出咔嚓声开始,一步步地说起自己做的噩梦,最后说到几个小时前,夏雪的父母上楼时。
自己故意跺出来的那种不实在的震荡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