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坡家居不仁,康熙四十五年,入都,与其兄光地讲贯。著性论三篇,辨论理气先后动静,以订近儒之差。及归,光地贻以诗曰:“后生茂起须家法,我老栖迟望子传。”其惓惓於光坡如此。光地尝论东吴顾炎武与光坡皆数十年用心经学,精勤不辍,卓然可以传於后云。光坡天性至孝,父病笃,炷香焚掌叩天以祈延寿,病果愈。及举孝廉方正,有司将以光坡应选,而光坡寝疾矣。卒,年七十有三。又有皋轩文编。
锺伦,字世得。康熙三十二年举人。初受三礼於光坡,又与宣城梅文鼎、长洲何焯、宿迁徐用锡、河间王之锐、同县陈万策等互相讨论,其学具有本原。未仕而卒。
庄亨阳,字复斋,靖南人。康熙五十七年进士,知山东濰县。母就养,卒於途。归而庐墓三年,自是未尝一日离其父。乾隆初元,礼部尚书杨名时荐士七人,亨阳与焉,授国子监助教。当是时,上方乡用儒术,尚书杨名时、孙嘉淦,大学士赵国麟咸以耆寿名德领太学事,相与倡明正学。六堂之长,则亨阳与安溪官献瑶、无锡蔡德晋等,皆一时之俊。每朔望谒夫子,释菜礼毕,六堂师登讲座,率国子生以次执经质疑。旬日则六堂师分占一经,各於其书斋会讲南北学,弦诵之声,夜分不绝。都下号为“四贤、五君子”。
迁吏部主事,外补德安府同知,擢徐州府。徐仍岁水灾,亨阳相川泽,谘耆民,具方略,请广开上游水道,以泄异涨,且告石林可危。未及施工而石林决,沛县城将溃,民窜逃。亨阳驾轻舠行告父老曰:“太守来,尔民何往?”亲率众堵筑,七日夜城完。在徐三年,两遇大荒,勤赈事,几不暇眠食。九年,迁按察司副使,分巡淮徐海道。亨阳通算术,及董河防,推究高深测量之宜,上书当路,大略谓:“淮、徐水患,在壅毛城铺而徐州坏,壅天然减水坝而凤、颍、泗坏,壅车逻、昭关等坝而淮、扬之上下河皆坏。宜开毛城铺以注洪泽湖,则徐州之患息;开天然坝以注高、宝诸湖,则上江之患息;开三坝以注兴、盐之泽,则高、宝之患息;开范公堤以注之海,则兴、盐、泰诸州、县之患息。”当路者颇韪其言,而未能用。
京察,大臣当自陈。高宗命自陈者各举一人自代。内阁学士李清植举亨阳,时论以为允。勘淮海灾过劳,以羸疾卒。卒之日,淮海诸氓罢巿奔走,树帜哭而投赙。讷亲巡江南,监司皆鞾袴跪迎,亨阳独长揖,讷责问,曰:“非敢惜此膝於公,其如会典所无何?”讷默然。亨阳出巡,属吏循故事餽殽,然一切勿拒,曰:“物以烹饪,卻之是暴天物而违人情也。”所从仆皆自饮其马,或犒之,跽而辞曰:“公视奴辈为儿子,不告而受,於心不安。告公,公必命辞,是仍虚君惠也。”强之,皆伏地,誓指其心。其感人如此。
官献瑶,字瑜卿,安溪人。执业於漳浦蔡世远、桐城方苞,称高足弟子。亦以杨名时荐,补助教。甫入学,上事宜六条於其长。乾隆四年进士,选庶吉士,充三礼馆纂修,授编修。九年,典试浙江。寻提督广西、陕甘学政,迁洗马。在关中求得宋张载二十馀代孙,嘱其邑学官教之。识韩城王杰於诸生,以为大器,果如其言。献瑶少孤,事母孝。自陕甘任满归,乞侍养。奉母二十馀载,母年九十乃终。抚爱诸子弟,修大小宗祠,增祭器,考礼经,遵时制以定仪式,立乡规以教宗人,置义租以恤亲族之贫者。卒,年八十。著读易偶记三卷,尚书偶记三卷,尚书讲藁,思问录一卷,读诗偶记二卷,周官偶记二卷,仪礼读三卷,丧服私钞并杂记一卷,春秋传习录五卷,孝经刊误一卷,文集十六卷,诗集二卷。
王懋竑,字子中,宝应人。少从叔父式丹学,刻励笃志,精研朱子之学,身体力行。康熙五十七年成进士,年已五十一。乞就教职,补安庆府学教授。雍正元年,以荐被召引见,授翰林院编修,在上书房行走。二年,以母忧去官,特赐内府白金为丧葬费。懋竑素善病,居丧毁瘠,服阕就职。旋以老病乞归,越十六年卒。
懋竑性恬淡,少尝谓友人曰:“老屋三间,破书万卷,平生志原足矣。”归里后,杜门著书。校定朱子年谱,大旨在辨为学次序,以攻姚江之说。又所著白田杂著八卷,於朱子文集、语类考订尤详。谓易本义前九图、筮仪皆后人依讬,非朱子所作,其略云:“朱子於易,有本义,有启蒙,与门人讲论甚详,而此九图曾无一语及之。九图之不合本义、启蒙者多矣,门人何以绝不致疑也?本义之叙画卦云:‘自下而上,再倍而三,以成八卦。八卦之上,各加八卦,以成六十四卦。’初不参邵子说。至启蒙,则一本邵子。而邵子所传,止有先天方圆图。其伏羲八卦图、文王八卦图,则以经世演易图推而得之。同州王氏、汉上朱氏易,皆有此二图,启蒙因之。至朱子所自作横图六,则注大传及邵子语於下,而不敢题曰伏羲六十四卦图,其慎如此。今直云伏羲八卦次序图、伏羲八卦方位图、伏羲六十四卦次序图,伏羲六十四卦方位图,是孰受而孰传之耶?乃云伏羲四图,其说皆出邵氏,邵氏止有先天一图,其八卦图后来所推,六横图朱子所作。以为皆出邵氏,是诬邵氏也。”又云:“邵氏得之李之才,李之才得之穆修,穆修得之希夷先生,此明道叙康节学问源流如此。汉上朱氏以先天图属之,已无所据。乃今移之四图,若希夷已有此四图也,是并诬希夷也。文王八卦,说卦明言之。本义以为未详,启蒙别为之说,而不以入於本义。至於‘乾,天也,故称乎父’一节,本义以为揲蓍以求爻,启蒙以为‘乾求於坤,坤求於乾’与‘乾为首’两节,皆文王观於已成之卦,而推其未明之象,与本义不同。今乃以为文王八卦次序图,又孰受而孰传之耶?卦变图启蒙详之,盖一卦可变为六十四卦,彖传卦变,偶举十九卦以说尔。今图、卦皆不合,其非朱子之书明矣。”其说为宋、元儒者所未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