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城理学,始自宋之邱起潜、明之童东皋,而能灵、鹏翼继之。力敦伦纪,严辨朱、陆异同。张伯行抚闽时,建文溪书院,祀起潜、东皋。后增建五贤书院,中祀宋五子,而以能灵、鹏翼配焉。
胡方,字大灵,新会人。岁贡生。方敦崇实行,处道学风气之末,独守坚确。总督吴兴祚闻其名,使招之,方走匿,不能得也。事父母,色养靡不周,而心常如不及。遇有病,忧形於色,药必尝而后进。夜必衣冠侍,未尝就寝。及居丧,藉草宿柩旁,三年不入内。先人田庐,悉以与弟,授徒自给。族姻不能自存者,竭力资之。有达官赍重金乞其文为寿,不应;吏慑之,不应;家人告以绝粮,不应。乡曲子弟偶蹈不韪,有原就鞭扑,不原闻其事於方者。里中语曰:“可被他人笞,勿使胡君知。他人笞犹可,胡君愧煞我。”其从学者,仕与未仕,白首犹懔懔奉其教。虽困甚,终不入公庭。闻声向慕,以得见为喜,曰:“教我矣!”有以荫得官,则大惭曰:“吾未能信,得无辱我夫子。”方告之曰:“为官能不爱钱,致力於官守,有何不可?”其人卒不负其言。
四十后杜门著述,所居曰盐步。元和惠士奇督学粤东,闻方名,舣舟村外,遣吴生至其家求一见,急挥手曰:“学政未蒇事,不可见!不可见!”出吴而扃其门。士奇乃索所著书而去。试事毕,仍介吴生以请,则假一冠投刺,至,长揖曰:“今日斋沐谢知己。方年迈,无受教地,不能执弟子礼。”数语遂起。惠握其手曰:“纵不欲多语,敢问先生,乡人谁能为文者?”答曰:“并世中无人。必求之,惟明季梁朝钟耳!”士奇遂求梁文并各家文刻之,名曰岭南文选。既而疏荐於朝。士奇尝语吴生曰:“胡君貌似顾炎武,丰厚端伟,必享大名。”盖当时知方者,士奇一人而已。卒,年七十四。著有周易本义注六卷,四子书注十卷,庄子注四卷,鸿桷堂诗文集六卷。集中谒白沙祠诸作及白沙子论,具见渊源所自。粤中励志笃行者,方后有冯成修、劳潼。
成修,字达夫,南海人。父远出不归,成修生有至性,语及其父,辄涕泗交颐。乾隆四年进士,选庶吉士,散馆改吏部主事。晋礼部祠祭司郎中,典试福建、四川,督学贵州,揭条约十四则以训士。成修初计偕,即遍访其父踪迹。得官后,两次乞假寻亲,卒无所遇,不复出。授经里中,粹然师范。年八十,计其父已百有一龄。乃持服三年,终身衣布。乙卯重宴鹿鸣,逾年卒,年九十有五。
潼,字润芝,亦南海人。乾隆二十年举人。髫龄时,母常於榻上授毛诗,长遂习焉。卢文弨视学湖南,召之往。至冬乃归,母思念殊切。抵家时漏三下,跪母榻前,母且泣且抚之曰:“其梦也耶?”潼悲不自胜,自是绝意进取,侍养十有六年而母卒。潼哀毁骨立,杖而后起。家人或失潼所在,即於殡所觅之,则已恸哭失声矣。又痛早孤,故以莪野为号。尝言:“读孔子书,得一言,曰‘务民之义’;读孟子书,得一言,曰‘强为善而已矣’;读朱子书,得一言,曰‘切己体察’。”著有四书择粹十二卷,孝经考异选註二卷,救荒备览四卷,荷经堂古文诗稿四卷。
劳史,字麟书,馀姚人。世为农。少就傅读书,长躬耕养父母,夜则披卷庄诵。读朱子小学、中庸序,慨然发愤,以道自任,举动必依於礼。继读朱子近思录,立起设香案,北面稽首曰:“吾师在是矣!”常自刻责,谓:“天之命我者,若君之诏臣,父之诏子。一废职,即膺严谴,一坠家业,即穷无所归,可不慎哉!”其论学以为始於不妄语,不妄动,即极诸至诚无息。接后学,委曲进诚,虽佣工下隶皆引之乡道,曰:“尽尔职分,务实做去,终身不懈,即圣贤矣。勿过自薄也。”闻者莫不爽然。里中负贩者近史居,不敢货伪物。刍儿牧童或折弃矰缴,毁机穽。有斗争,就史质,往往置酒求解。门人桑调元自钱塘来谒,论学数日。将别,送之曰:“吾寿不过三年,恐不复相见。行矣勉之!”后三年九月,谓门人汪鉴曰:“不过今月,吾将去矣!”遂遍诣亲友家,与老者言所以教,少者言所以学,令家人治木饬后事。晦前一夕,沐浴更衣,移榻正寝,炳烛晏坐如平时,旋就寝。明晨,抚之冰矣。调元为刻其遗书十卷,其书谓易之为道,细无不该,远无不届,故多本易理以推人物之性。
调元,字弢甫,钱塘人,为孝子天显之子。天显亲病革,合羊脂和粥以进。亲死,抱铛而哭,人为绘抱铛图。调元受业於史,得闻性理之学。雍正十一年,召试通知性理,钦赐进士,授工部主事,引疾归。调元主九江濂溪书院,构须友堂,祠馀山先生,以著渊源有自,馀山,史自号也。调元东皋别业又辟馀山书屋,以友教四方之士。为人清鲠绝俗,足迹遍五岳。晚主滦源书院,益畅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