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顺墙放着一份铺板;中间放着一张方桌,桌上铺着块白布,花纹是茶碗印儿和墨点子;上面摆着一个五寸见方的铜墨盒,一个铜笔架,四个茶碗,一把小罐子似的白瓷茶壶。桌旁有两把椅子。铺板的对面有个小书架,放着些信封信纸,印色盒,与一落儿黄旧的报纸。东西只有这些,可是潮气十分充足。大个子进去就把茶壶提了起来:“倒壶水喝,焦老爷?”
“我不是焦委员,我是焦委员派了来的!”文博士堵着鼻子说。
“喂,那咱就说不上了!”大个子把茶壶又放下了,很失望来的不是焦老爷。
文博士看出来,这个大汉除了焦老爷,是一概不晓得。他得另想方法,至少得找到个懂点事儿的:“除去你,还有别人没有?”他一字一字的说,怕是大汉又听不懂。“俺自己呀,还吃不饱;鱼子他妈在乡下哪!粮贵,不敢都上来!”大个子的话来得方便一些了,而且带着一些感情在里边。
“我问你,‘会’里还有别人没有?”文博士的鼻子上见了点汗。
“那,说不上呢!”
“你是干吗的,到底?”
“俺?”大个子想了会儿:“不能说!”
文博士也想了会儿,掏出块钱来:“拿去。告诉你,焦委员派我来的,我就住在这儿,都属我管,明白?”
大个子嘻嘻了几声,把钱拿起去,说了实话:会里的事归一个姓唐的管;唐老爷名叫什么?知不道。原先的当差的姓崔,崔三,是大个子的乡亲。崔三每月拿八块钱工钱。前四个月吧,崔三又在别处找到了事,教大个子来顶替着,他们是乡亲呀。大个子每月到唐老爷那里去领八块钱工钱,两块钱杂费,一共十块。崔三要五块,大个子拿四块,还有一块为点灯买水什么的用。崔三说,五块并不能都落在他手里,因为到三节总得给唐老爷送点象样的礼物去,好堵住他的嘴。崔三嘱咐过大个子,这些事就是别教焦老爷知道了。“俺姓楚哇,四块钱,还得给家捎点去,够吃的!”大个子结束了他的报告,叹了口气。别的事,他都不知道;唐老爷也许知道?说不上。